顾庭芳颓然地坐在地上，仿佛是意外又仿佛是茫然，眼神没了光，反而如临大敌！</p>
眼看着萧淙之走出去，她嘴角的血液滴在了地上，仍有余温。</p>
因着李瑜已经送到军营，为防万一，韩冲敲开门向元绮道别，又赶回去。</p>
萧淙之不知去了哪里，元绮一直等他也不见人。</p>
入夜后，荔云替元绮擦了身，退出去，开门时呢喃了一句：“那不是大人吗？怎么不进来？”</p>
元绮朝门缝看去，院子廊下确实站着一个人影。就像从前在靖州的刺史府上一样，下雪的夜里，他经常身披玄甲，站在烛光氤氲的廊下，久久凝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p>
“你先去休息吧。”她让荔云先下去。自己坐到床沿上，等他进来。</p>
郸州的房间里，月光非常微弱，空旷且冷寂。她从下午就开始等他，一直到现在，烛火又换了一批新蜡。</p>
她看着眼前的那支蜡烛，心里想着，等它燃尽，若他还不来，自己便去找他。</p>
火苗跳跃着，逐渐微弱下去。</p>
屋外廊檐下，他看见她的人影站起来，缓缓走到门前，打更声响起，夜深了。</p>
他捏了捏刀，仿佛下定了决心，终于迈动了脚步。</p>
她正要将房门打开，一个高大的人影来到了门外。</p>
二人彼此知道，却谁都没有开口，也没有下一步动作。</p>
一门之隔，犹如山海，但若有心，山海可平。</p>
她伸手捏住门闩，用力一拉。一张玉肌粉面，眼波如水的清丽面容闯入了他的眼帘，仿如明珠入暗室，将他的眼底照亮。</p>
“朝若……”</p>
她让开：“若不出门，就进来吧。”</p>
他迈入，关上门，才见到眼前人垂下的左手动作有些僵硬。他轻轻揭起她的袖子，整条小臂缠上了绷带。</p>
她的伤天他来之前韩冲已经说明，他垂眸道：“抱歉。”</p>
元绮却若无其事地擦身走进房里：“你可要沐浴？”</p>
他立在原地，而她已走到帷帐后，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绰绰的身影。</p>
他们之间，那一层透光的急帷帐看似薄如蝉翼，却是最不可跨越之阻隔。她跨过一次，如今轮到他了。</p>
他踌躇盘桓过，也迟疑退缩过，可她既然来到自己面前了，他就不能错过。</p>
他迈开大步，眼神仿佛如迷雾中找到了方向，大手一挥，帷帐翩然扬起，她的脸，终于清晰了。</p>
“你都知道了。”</p>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吸引了注意，眼前云纱帐幔飘过，他的话也如风中呢喃，但即便飘渺，她也捕捉住了：“嗯。”</p>
她语气仍然是缓慢轻柔，立在他眼前没有一丝动摇。</p>
他越过纱幔，走到她眼前，只有半臂的距离，低头对上她的眼：“月姬说的没错，在你面前的，确实是杀亲的恶徒。”</p>
“从前只听了只言片语，如今全都知道了。”</p>
“既然早有耳闻，当初在上京，还敢追出来？”</p>
元绮看着他，眼神丝毫没有闪躲，问道：“杀亲，做月姬的俘虏可是你本心？”</p>
“不是。”</p>
“那你可为了一己私欲，做过伤天害理，陷害忠良之事？”</p>
“没有。”</p>
“既然如此，我为何不敢追出去？倒是你，为何迟迟不进来？”</p>
他哑然，眼前人的心，远比自己想的要坚毅。</p>
她继续道：“你们以为说几句威胁的话，吃点皮肉之苦，就能将我吓退？”</p>
他沉默不语。</p>
“还记得那晚我与你说过，即便结局惨淡，既然认定了，我也要到你身边去。你杀亲是事实，可你依然是你，我的决定没有更改。若因旧祸轻易退缩，那我便不值得你用心，你也不值得我动情。”</p>
萧淙之心中激荡难以抑制，双唇张开，意味复杂地唤了她一声：“朝若……”</p>
她从来都是勇敢的，只是从前要维持着国公贵女的身份，表现的矜持柔弱，但这身绝世柔美的皮囊之下，却是一身傲骨，心如磐石，绝不转移。</p>
她明白他的痛苦绝不比顾庭芳少，他能走到这一步已经胜过旁人千倍百倍，这也正是她所爱的。</p>
于是元绮主动用没有受伤的手，牵起他的手，捧住自己的脸颊，双眸含情，语气暖柔：“摸到了吗？我这个人，就在这里，从前你孤身一人，此后有我。君心如旧，我心不变，永以为诺，死生不弃。”</p>
银河迢迢，我心昭昭。但愿情深许诺，皆能应验。</p>
萧淙之眼神逐渐清明坚定，凝着她，似感叹又似窃喜地叹了一句：“你果然，比我想象的更好。”</p>
见他终于定心，元绮也展颜，故意逗他：“是呀，家里从小养我可花了一大笔钱，我这手受了伤，镯子都戴不了了。”</p>
他明白她是想哄自己，于是便顺着话说：“嗯，岳父母长穆悉心养了位珠光宝气的大美人，如今便宜我了，银钱上虽不足，但我定当在其他方面多多出力。”</p>
两人少有这种说笑的时候，元绮灿然一笑，一时也没听出他说的“出力”有哪里不对，还道：“你既有数，日后我可拭目以待，看你表现了。”</p>
此话一出，他揽过她的腰，声音极富魅惑低声道：“倒也不用等日后。”</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