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门口楚明风刚下衙,正准备走时,却见门口站着一个眼熟的身影,走过去一瞧,果然还真认识。 “叶二小姐这是来找我的?”楚明风扯了扯身上的白狐斗篷,笑着问。 叶溪先是乖巧行礼,后才说:“是,我的婢女申时从成衣铺离开,到现在都未回府。如今京城不太平,我担心她出事。” “所以你想拜托我帮忙找人?” “是,叶府人手不够,又怕惊动长辈,所以才想麻烦大人。” “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楚明风盯着她红狐帽上的白雪,故意问道。“若论找人御城司的韩指挥使可比我的人多,你与他交情不错,为何不直接找他?” 知道楚明风与韩潇关系好,但没想到楚明风会问得这么直白。 看来她送还玉佩的事,韩潇已经知道。 “韩大人日理万机,我这点小事不敢劳烦他,况且,按我朝律例,京城百姓但凡出现命案,失踪都由大理寺直管。” 楚明风挑眉,瞥一眼大理寺门口的鸣冤鼓。 “既然这样你不如直接去敲鸣冤鼓,然后案子由大理寺接下之后再去寻人。” 鸣冤鼓,顾名思义,有重大冤屈的人才会在夜里去敲。 纤云失踪不过两个时辰,即便再着急,也不好半夜去敲。 倒是她忘了。 自己与楚明风无深交,为何断定他会帮忙。 叶溪退后几步,再次恭敬行礼。 “多谢,不必麻烦,我会自己想办法。” 这世间,靠任何人不如靠自己。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找楚柏,让他找些人手去附近找。 望着已经踏上马车的身影,楚明风无奈摇头。 “还真是倔脾气,一句玩笑话也说不得。” 楚明风拉紧斗篷,抖了抖脚,侧头望着御城司的方向,未加犹豫的踏下台阶。 御城司 韩潇刚处理完公务,夏安端上一碗才出锅还冒着热气的馄饨放到桌上。 “禀大人,人已经安排在旁边厢房休息。” “嗯。” 韩潇没有回头,而是盯着被白雪覆盖的院子出神。 “今年的雪,似乎下得格外早。” “是,往年这个时候虽已入冬,但还未下雪。这场雪下得又大又急,司里不少外出的下属都被冻得不行。” “京城下这么早,那边关肯定下得更早,北苍一直虎视眈眈,更私买铁矿铸造兵器,就怕他们会趁其不备发动战乱。” 这倒是。 御城司这半年一直在查私卖铁矿案,只是这趟水深不可测,查了这么久,依旧找不到有力的证据。 若不彻底将这根线斩断,边关真可能会再起战事! “边江有江将军的军队驻扎,想必北苍也不敢轻举妄动。” 韩潇冷笑。 “那可说不准,北苍好战,今年又这么寒冷,为掠夺物资发动战争有何奇怪。” “那该如何?”夏安问。 “不能再给沙羌时间,也不能再守株待兔,必须主动出击,引蛇出洞!” “看来你已经想好对策了?” 楚明风是御城司的熟人,所以犹入无人之境,刚巧走到门口,听到韩潇的话。 ”他可是镇北将军,被你关了半年,硬是一个字也不吐,可见是被人捏住要害,你打算如何引蛇出洞?” 夏安识趣的退出房间,并将门带上。 韩潇道:“沙羌本是孤儿出身,无父无母,年近三十才娶到妻子,生了个儿子,若我猜得没错,他的儿子应该在那些人手里,只要救出他儿子,还怕他不开口吗?” “是个好办法,可是已查到他儿子在哪里?” “十日前有了消息,人已经被救下,并且秘密送来京城,差不多这几日就到。” 楚明风点头,倒了杯热茶握在手里,茶杯的温度顺着掌心慢慢流淌进血液里,将寒意一点点驱散。 “你用沙羌不仅引出和捣毁藏在京城的杀手暗桩,还顺藤摸瓜找到永盛钱庄。只是那群人心狠手辣,为警告郑永,竟杀了郑小姐。还伪装成被采花大盗蹂躏过的模样,让郑家颜面尽失,真是好狠的手段!” “永盛钱庄是东盛带回御城司。 “这是指挥使的意思,估计是想查袭击你的人是谁。” 这个理由连夏安自己也不信。 她一个做衣服的小丫头能得罪什么人,无非是叶二小姐的成衣铺生意太好,惹的京里其他对家眼红,所以想教训一下成衣铺的制衣师傅。 不过她年纪尚小,却习得一手好技艺,倒是不容易。 纤云忙道:“真不用麻烦,可能是个意外,现在天色不早,若再不回去,我家主子会担心的。” “那老婆婆明显是故意引你过去,怎么可能是意外。” 夏安径直踏进屋,将馄饨放在桌上。 “指挥使与你家小姐认识,所以查这些人不是为你,是为你家主子。” 爱屋及乌? 纤云瞬间明白,了然点头。 “还未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若不是您及时出现,我恐怕凶多吉少。” “不客气,职责所在。” 夏安一笑,盯着已经不怎么冒热气的馄饨。 “赶紧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有事我再过来通知你。” “嗯。” 夏安刚出屋子,便听下属来报,说叶二小姐指挥使。 来得这么快? 他不禁诧异,果然是个聪明女人,难怪指挥使如此上心。 这是叶溪第一次走进御城司,刚踏进第一步,迎面便扑来一股阴冷,不似寒冷雪天的冰冷,而是一种从各处窜上来的寒冷。自古不管是县衙还是大理寺,皆冤案,命案频出,可能这里也有一些亡者的冤魂不散吧。 穿过前堂,绕过影墙,又穿过一个宏伟的练武场,才到韩潇处理公事的院子。 院子不大,两进院落,左边是案牍库,右边是武器库,正中间的屋子亮着灯,应该就是韩潇休息办公之地。 叶溪站在院子里,等着夏安进去禀报,没多会人便出来,示意她进去,还细心的帮忙撩开暖帘。 在外面待的久,手脚其实早已麻木,迎面打来一阵暖风,僵冷的脸才渐渐有了知觉。 韩潇从里屋走出来,见她笔直的站在堂中央,脸颊鼻尖通红,显然不可能是热的,眉头不禁一皱。 “脾气这么大?宁愿去找楚明风,也不愿跑来找我?” “啊?”叶溪脑子还有点懵,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装傻,又装傻! 韩潇气得将书摔回桌上,大步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清澈透明的眸子。 胸口的火气,在看到她懵懂的目光后,像被戳破的孔明灯,瞬间泄气。 “在找人方面,御城司比大理寺的职权大得多。” 言下之意是找他比找楚明风更有用? 叶溪悄悄退后几步,保持安全距离,垂眸道:“之前一直麻烦大人,已经无法回报,若连找人这事也麻烦您,以后就真的还不清了。” “你就这么想还清?”韩潇语气微沉。 “是。” “为什么?” 刚才在外面顶着风雪转了半天,虽然着急恐慌,但凭自己的能力去找,确实要比拜托人要心安。 叶溪抬头,望着韩潇微眯的目光。 “因为人情难还,因为不想将依赖变成习惯,因为明白,这世上没有谁永远是谁的依靠,唯有自身强大,才能突破一切困难,好好活下去。” 韩潇微怔,竟觉得她的话有几分道理。 人生艰难,即使他这样的身份,也有一个很艰难的曾经,更何况是她。 “所以你就顶着大雪,亲自在外面找,万一自己出了事,又当如何?”韩潇的语气不禁软了几分。 叶溪笑道:“我哪有那么娇弱,虽然有心疾,但一直保持的很好,况且纤云可不仅丫鬟,更是我的朋友。如果她真出事,我很难心安。” 朋友? 她竟当一个丫鬟是朋友! 真是稀奇。 “所以在你眼里,丫鬟可当朋友,侍妾也可救,人人平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当然。”叶溪理所应当回答。“其实每个人的生命者应该是平等的,有些人之所以会当丫鬟,只是因为家境贫困,即便入了奴籍,也不可随意轻怠,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尊,和平共处,互相尊重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 和平共处,互相尊重。 挺稀奇的词。 但若真能实现,倒也不错。 韩潇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 “所以你才会培养身边的丫鬟成为制衣师傅,让她能独当一面,找到自己的价值。” “是啊。” 叶溪接过喝了一口,身上也跟着暖和许多,手脚也不僵了。 “这世道对女子要求太严苛,特别是做下人的,纤云有一手好技艺,不应该被埋没,而且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有追求的梦想,心里就有光,只要朝着光不停的追,人生才会越过越轻松。” “那你的梦想呢?”韩潇接着问。 “我?” 叶溪一愣,望着杯里未喝完的青色茶水,微微勾唇一笑。 “我希望能赚到花不完的钱,然后带着钱去周游列国,看遍名山大川,吃遍各地好吃,体验各地风土人情。毕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