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儿愿把自己,交付师父。” 季祈永咬牙,豁出去般,一字一句地开口。 季祈永鼓足生平未曾有过的勇气,才敢在这紧要关头,试图以言辞换取一丝宽恕。 毕竟,今日之罚,非同小可,他唯有放手一搏。 他心中暗自盘算,赌的是秋庭桉那不可捉摸的心软。 然而—— 话音未落,便感觉一束目光扫过,一股寒气自脊背升起,季祈永只觉浑身一僵。 下一瞬,阴影笼罩,秋庭桉的身影悄然降临。 季祈永慌忙抬头,正对上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睛,不辨喜怒,让人难以捉摸,让他的心弦紧绷至极限。 是赌输了吗? 他不该妄自揣测师父的心思,更不该在惩戒之际,还妄图以巧言令色逃脱责罚。 是他太过不懂事了…… “哒、哒——” 板子敲击桌子的声音,随后—— 屋外已是黄昏,日暮晚霞,火红似血。 那厢秋庭桉与季祈永还在拉扯,这厢时序政也已经醒转了。 时序政醒来时,天色已是擦黑,一头白发因睡梦而略显凌乱,为他平添了几分稚子般的纯真与无害。 睡眼朦胧,一睁眼,便是桌上,那一摞的佛经。 时序政觉得,自己还能再睡会儿,但…… “咕~咕噜~噜——” “叔儿——我饿了……” 时序政撒娇般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稚气。 李卫闻言,被这孩子气的模样逗笑,随即端来一盘用杨梅制成的酥山,递到时序政手中。 “宫里送来的杨梅,酸甜口味,我瞧着不腻味,便给你做了酥山。” 时序政接过,用汤勺挖起小口,送入嘴中,酸酸甜甜的滋味,让他忍不住眯起眸子,露出享受的表情。 “谢谢叔儿~” 李卫眼含笑意,有些蹒跚地站起身来,为时序政整理着凌乱的发丝,又细心地为他梳理着。 不一会儿,一个风度翩翩的小公子便出现在铜镜之前,一颦一笑皆显贵气。 时序政对着镜子,倒也甚是满意,眼睛弯弯,像月牙一般。 只是,时序政一边吃,目光却又落到了,那一摞的佛经上。 迫于秋庭桉的威严,他还是决定吃完,再抄写几页,省的像从前那般。 “咦惹。” 时序政一想从前,秋庭桉的手段,不由打了个冷颤。 “还是不要惹这个冰块脸好——” 远处湖心之上—— “十年未见,小时公子还和从前一般,爱打扮。” 牙住站在皇帝身后,看着时序政趴在桌上,看着那一摞,不知是什么的书册,孩童般的叹气,心里也觉得可爱。 他是宫里的老人了,陪着皇帝一同长大,自然心里十分清楚,十年前的事情。 “他从前不爱穿素色。” 淡淡的声音,帝王形色从不外显,有时连牙住都分不清,皇帝和时序政到底算什么关系。 “古有以山川形胜、陵宫规制,各为一图,用备九重瞻览,少慰风木之思。” 皇帝看着时序政头上,那白玉雕刻,示有山川之形的簪子,还有那呈现陵宫样貌的衣衫纹路,微微叹息: “罢了,他是恨朕的。” 明朝,张居正《承天大志纪赞 · 陵寝纪》的风木之思,比喻父母亡故,不及孝养而生的思念之情。 “可当年您……您已经尽力了,时家被判满门抄斩时,您刚从域外,御驾亲征回到皇宫,满身伤处,还未来得及医治。” “为了保住小公子,您跪在华光殿前,求了先帝整整三日。” “两日烈日、又逢最后一日的暴雨……您生生跪了三日,直到晕厥过去,最后若不是您以命相抵——” 牙住不忍再言,当年之事,是皇宫的禁忌,他一个奴才,能说几句真话,已经是不易。 “好了,咳咳……” 皇帝淡淡地开口,湖中风大,身体便有些不适,也正好,止住了牙住的话头: “当年的事,已过许多年,不必再提。” “是——” 良久,见时辰不早,皇帝朝时序政那里,深深看去一眼,便转身准备离开。 转身之际,却又站定,微微叹息: “夏日,他贪凉,少送些冰块给太师府,爱吃酸甜,杨梅、葡萄,这些降暑的水果,多送些给太师府。” “送太师府,小公子会不会……” 牙住有些担心,时序政会不会脸皮薄,不好意思吃秋庭桉的…… 皇帝难得笑意,大步离去,话音留在风中: “他的性子,不会同他阿兄客气” 东宫—— “哒、哒——” 板子敲击桌子的声音骤停—— 季祈永面色一滞,正欲开口求情,却听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跪好” 怎么不是伸手??? 跪好! 就是……不罚手刑了?!! 这……这是要放过他的意思吗? 季祈永心念百转,既惊又喜,乖乖的膝行至矮桌前。 “永儿无故伤身,请师父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