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府衙总是遮遮掩掩犹豫不决,师爷心里多多少少也是长出了草来。 共事多年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家伙就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若不是得到沈恪这个宝贝,他才不敢生出觊觎其他之心。 既然这样,这场赌局就不能完全押在他的身上,那自己的退路到底在哪里? 是张达吗?这人只是一个财迷之徒,胸中没有半点墨水,若是平日里耍点小聪明,玩点小手段,坑害几个平民百姓还行,若是让他替自己拿捏大局,那就太不够看了。 国师吗?他老人家又是整日的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从来都只有他来找自己的,自己上哪里去拜访他? 熊廷和段锦?他们二人一个虽然也有些实力,但是一个和善老人,没有半点锋芒,怕是成不了大事情。 另一个呢?野心勃勃,做事情从来不想后果,任意而行,而且劣迹斑斑,投靠他还不如跟着府衙稳妥一些。 哎呀,朝中这么多的大人,竟然没有一个适合的人,怎么看都只有府衙才能相依为命了。 罢了罢了,那就等他回心转意吧,事情应该还有转机。索性打理好府中事物,让他自己挣扎,自己破裂吧! 这天府衙又出来了,还是那个随从,他不会说话,也听不见,这是府衙最喜欢带上他的原因。 王畿是一个家长理短都会被放大的地方,更何况是府衙的私生活,那些街坊邻里的更不会放过。 每个朝代都是一个样子,公众人物的隐私免不了出现在街头巷尾之中。 自从上次府衙来过以后,邻居们对怡儿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从之前的见而不问,变成了现在的送被子,送菜送水果,甚至从来没有人敢过问的房子都有人再张罗给她修缮了。 不过都被怡儿拒绝了,她知道这些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如果将来要还,她可能是还不起的。 今天又来了几个妇女,帮着怡儿打理着这破烂的一切,见府衙过来了,他们都很识趣地走开了。 那些吃瓜群众也再没有围在院子外面,他们的心里已经从之前的好奇,变成了敬畏。 有一个很微妙的变化,他们似乎觉得,沈恪的帝师之名,不如府衙的响亮一些。 要不然就是,他们有求于府衙,而轻视沈恪。这就对了,府衙或许已经忘记了大牢里的那二三百条人命。 但是他们的家人不会忘记,他们自然在苦苦等待,在这里怡儿的故事根本不是个例外,只是她的身份特殊,才被高官照顾。 那些百姓不知道啊,他们只觉得,亲近怡儿,或许就能知道大牢中家人的消息了。不要怪世态炎凉,不要怪人情冷暖。 “我还记得上次我来的时候。这些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怎么才隔了几日,这就亲如一家了?” 府衙好奇地问。 “他们的事情还没有说,只是突然对我好了一些,你过几日再来,就可以知道其中的奥秘了” 怡儿虽然是一个女子,但是作为沈恪的妻子,她对身边的人情变化,还是有一些见解的。 府衙会心一笑,怡儿的口气不再那么针锋相对,而是像多年未见的故人那样温和。 大概这几天都是府衙接待她的原因吧! “好好,那我过几日再来” 说着他让随从端进来了一些东西,这次不再是吃的用的,而是一些布匹胭脂什么的。 “你这是做什么?我乃是有夫之妇,送我布匹胭脂不合适吧?” 怡儿一脸不情愿,但是眼睛怎么也不肯离开。 哪个女孩不是天性爱美呢,她这一刻的眼神,才像是一个真真切切的女人。而不是之前那个,快要被生活压倒了的陈怡儿。 “你可不要误会,我哪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这些东西是我替恩师所赠。” 府衙小心地说,这话一语双关,既要名正言顺的送礼,又要试探陈荣最近有没有什么指示? 一听是父亲要他送来的,怡儿瞬间失了神,她活成现在这个样子,她的好父亲从来没有多看一眼,那沉重的父爱在她窘迫的生活中,已经消失很久了。 泪水止不住地流,她突然不想要这份礼物了,但是又不得不装出来一副欢喜的样子。她还需要依靠父亲这颗大树,陈荣的名字,可以让府衙敬畏九分,可以让朝廷让上三分,能叫那些想在大牢中弄死沈恪的人不得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代我谢过父亲” 她接了过来,小心地放在了她睡的地方。 其实他们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府衙不敢见陈荣,怡儿不能认父亲,这才造成了今天这种尴尬的局面。 “好!我若再见恩师,我定会向他转达,你思念父亲的愿望。”府衙还在试探,他太想在怡儿这里打开一个口子了。 “那……那就多谢大哥了!” 她的话言不由衷,多少有些委曲求全的味道。 府衙一听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如果陈荣父女反目,这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人一旦失去靠山,就会很自然的靠进自己的怀里。 忧的是自己想要靠着大树乘凉的计划那就不得不流产,他又得重新回到和师爷密谋的现实中去,裹挟着自己的三族一同玩命。 “书里常说,血脉亲情割舍不断,不知恩师他有什么打算?怎会忍心看着你……” 话说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这话说出来就是错的。 “血脉亲情当然是不能割舍的,你想说什么呀?” 怡儿已经听出了端倪,反问道。 “哎……不说了,多说无益。我这次过来,只是向你传达沈恪的话!” 府衙这次鼓起了勇气,只有她与沈恪的梦碎了。 与自己的梦,才能续上。 “我家相公说什么了?” 什么都不用说,只听说你的名字,我已经满眼是泪了。 看着怡儿那双黑色美丽的眼睛,他突然迟疑了。这一刻那个困扰了无数男女的问题,同样困扰了这位大人。 爱是占有?还是成全?怎么这个问题到了他的这里,却要用另外一种方式来问: (你是愿意占有一个你很喜欢,但是心里却装着别人的枕边人?还是愿意看着你很喜欢的人整天困在自己编制的美梦中,置她于生活的苦难而不理?) 显然选择第二者,自己才能勉强胜利。可是勉强胜利之后,留给自己的又是无尽的悔恨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