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散尽,海面恢复了平静,只有那零零碎碎的船木碎片证明了这里发生过一场大灾难。 一叶扁舟孤零零的漂在碎木中央,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有的只是老人嘴脸的微笑,不过那微笑有些发苦。 荷楚命人将老人请上的自己的战船,他知道自己冒犯这位老人家,这个老人可比他想象中要厉害许多: “先生,请恕我有眼不识泰山,以后族内之事定先与您商议!” 老人看看大海深处,心中竟然泛起一丝丝的悲悯,也许是可怜这许多天荷漓对自己的照顾吧: “荷漓已经被敖蟹拖走了,他是不是应该成为部落的英雄?” 荷楚没有正面回答,他怎么可能让一个背叛自己族人的人,成为自己部落的英雄? “哦、这样啊,待凯旋之时,一定与他最高奖赐。接下来与您谈一谈下一步的进军计划……” 老人怎么会听不出他口中的敷衍之词,一声声沉重的叹息在心底响起: “荷漓啊!荷漓!你一生追求的努力的到底是什么?现在好了,荷池人是不会承认你的,因为你是外人!肴人更不会承认你,也因为你是外人。这轮回的天道,终将抛弃你呀” 几天的航行,那片海蓝色里终于出现了久违的碧绿色,是的魑魅岛的轮廓已经可以肉眼看见了。 不过最先印在这群侵略者眼里的,是比他们的战船更加高大威猛的战船,它们就直挺挺地停泊在码头,横断了前行的道路。 就在个个心有余悸之时,荷池人发现,这些战船已经很久没有动过了,船底都已经长满了青苔,大部分的桅杆都已经断裂了。 这时肴人同样发现了这群不速之客,长久的安逸和困顿已经让他们忘记了岛外有人的危机。 不少人还伸长了脖子去看,想看看是不是自己的贵族们出海归来了。 “放箭” 只听见一声怒喝,天空顿时黑了下来,几万支羽箭射向了小岛,没等岛上的人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不能动弹了。 自打征服了啊知人,肴人已经不再尚武,得天独厚的地理环境已经将他们养成了肥羊,自视有月亮神护佑的他们不知道,月神早已离他们远去。 密集的箭雨让他们死伤无数,直到现在他们依然以为这是贵族的游戏,这座岛屿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会来。 直到天黑,直到夫人的脑袋被砍了下来安安静静的陈列在月神的祭祀台上面。 战斗并不像想象中那么惨烈,可以说这就是屠戮,因为肴人手里只有鱼叉。 逃的逃、死的死、伤的伤、那些老弱都被带到祭祀台前。 发生的一切居然和多年以前漓塔一诺占卜龟甲的卦象一样,那时的卦象显示将会有一个女人指挥战船夺走他的一切。 起初就是因为这个,他和夫人大吵了一架,甚至杀死了夫人在树林中捡到的女孩。 本以为这场劫难可以避免,龟甲中的另一个卦象又出现了,那就是漓储的战船回攻,后来漓储上位了,部落被打理的仅仅有条。 今天才发现,回攻的战船居然不是肴人自己的战船,这复杂的卦象究竟要把这个命运多舛的部落带向何处? 这侵略者野蛮地毁坏了月亮神的祭祀台,将哀嚎的肴人统统装上了战船,前所未有的胜利,值得他们好好庆祝一翻。 战争从来不是客气的,被俘虏的肴人此刻开始已经不能当做人来看待了,女性被玩弄至死。 男性被用绳子捆起来,在身上划开伤口,然后扔进海里被鲨鱼啃食,船上的荷池人竟以此为乐。这人性,都是伴随着权力演变成这种不堪的样子吗? 相比不堪入目的惨状,荷楚船上的肴人,简直就是天上人间,他们并没有受到虐待。 因为他们是漓晶的父母,和几个隔壁的邻居,他们也曾亲眼看着漓晶长大。 “您是漓晶的父亲吗?” “你怎么知道?”漓塔一诺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位年轻人,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盘旋着。 “我听漓晶说过,您的后背有一条被猛虎抓伤的痕迹,我们荷池同样敬佩英雄” “哼哼,不必如此了,昔日的英雄,此刻不也成了你,船上的一条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漓晶她还好吗?”母亲总是第一个想起自己的女儿。 “您大可放心,她很好,只是时常挂念您二老。” 漓塔一诺紧张地转过耳朵,他比谁都想知道女儿的下落,只是在家国情怀之间,男人比较看重大义。 “征讨魑魅岛,就是我送给她的聘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样的话居然从这位年轻族长的嘴里说出来。 漓塔一诺背过身去,老泪从他干巴起皱的脸上滑落,千丝万缕的细节在这一刻都被他联想到了一切。 首先是龟甲卦象,一女子、一群战船、守护兽断臂、杀伐族人、捣毁月神祭台。 这一切就连在一起了,女儿逃生结识了眼前这位年轻的族长。这位首领野心勃勃,问出了魑魅岛所在,然后率船攻击了护岛神兽,攻下部落以后捣毁月神祭台。 这个老人一拳,一拳锤打在自己的胸口。 他把卦象理解错了,原来一开始卦象所指就是他自己,是他将间接毁掉自己的部落。 如果他没有杀掉夫人捡到的女婴,他就依然是肴人的大巫医,如果他依然是肴人的大巫医,就不会遇见阿知的妻子,如果他没有遇见阿知的妻子,他们并不会生下漓晶,如果没有漓晶,今天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呜呼哀哉,剧烈的疼痛感让这位老人剧烈的咳嗽,荷楚也知趣地离开了。 漓塔一诺倒在地上,任由妻子怎么呼喊他也没有理会,几个人紧紧挤在一块,他们知道他们不用再做奴隶了,他们更清楚这诺大的天下,再也没有肴人的安生之所了。 夜已经深了,一束月光透过窗纸洒了进来,就直直照在漓塔一诺的脸上。 此时他看见了魑魅岛,然后荷池人屠杀肴人的画面,他无助地嘶吼着,妄图阻止这一切。 很久以后,漓晶出现在画面中,她哀求父亲杀了她,因为她正在遭受着苦难,她的身上压着一尊重重地神像。 神像的脸看不清楚,但是他的右手拿着一杆长枪,左手不知道藏在哪里?一身衣服破烂溜丢,身后跟着一位受伤的仆人,仆人身上还有几头狼不停得撕咬着他。 他们身后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连飞翔的雄鹰也过不来,不一会儿神像的左手慢慢伸出来了,成接握状态。 不一会儿月亮慢慢升起,月光越来越亮,却是越变越小,最后居然缓缓落进了神像左手之中。 神像的双腿正死死踩在漓晶的身上,她痛苦地哀求父亲杀了她。而她的身下居然是一群安居乐业的肴人,他们又重新回到了魑魅岛,也将月神的祭祀台重新修了起来。 作为毁坏月神祭祀台的始作俑者,漓晶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惩罚,而且不知道要历经多少世。 漓塔一诺跪在地上,头重重地往下磕: “神使!神使!求您饶恕了小女吧,她也是救父心切,救母心切,如果您要责罚就罚我!求您饶恕我的女儿吧!”他的头很快就磕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鲜血顺着脸颊流进了嘴巴之中,和着唾沫在空中挥洒。 突然一股凉意袭来,海上起风了,这里只剩下海浪的声音和梦中惊醒的漓塔一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