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女史看着冯时，只觉得他神思?不属，像是一缕宫墙里的幽魂：“冯公公，您……”</p>
他摆摆手：“我没事。我……我要回家去。”</p>
他麻木地离开了?。姜女史转头望向刚才的雪地。一行脚印深深印在?雪中，从檐下笔直地延伸过来。冥冥中，她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苦笑着摇摇头，为了?冯时，也为了?自己从未出口的真心，这一生最初的，也是最后的爱意。</p>
雪断断续续地下到半夜也没有停，高俭和?沈芳进了?家门口，掌家太监小声?道?：“掌印喝了?酒，你们快去劝劝。”</p>
他们快步进了?冯时的房间，四下一股浓浓的酒气。冯时素日军纪极严，从不饮酒，他们心中吃了?一大惊。</p>
沈芳掏出火折子点了?灯，冯时安静地躺在?床上，没有闹，没有发疯。他走上前?去：“干爹……”</p>
冯时睁开眼睛，像是看见他了?，又像是没有，伸出手在?虚空里找着。他握住冯时的手，高俭紧紧握住另外一只：“干爹。”</p>
冯时哭了?，在?他们面前?哭，这也是头一遭。冯时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哭得浑身抽搐着，抱着他们不放手。</p>
他什么都没说?，他们也没问。那天晚上他们挤在?同一张床上，轮流给干爹擦着眼泪，小声?地哄他，像是突然年纪倒过来了?一样。</p>
冯时哭了?很久，到了?后半夜，大概是哭累了?才睡着。</p>
第二天早上，雪的光亮映照着窗户。冯时起身，又变成了?那个冷静果断、无所不能的他。</p>
忠勤伯夫人的丧事办得极为体面。勋贵名?流上门祭拜，自不待言。到了?发引那日，鼓乐喧天，哀声?动地，车马填街塞巷，白茫茫一片队伍起行。围观者人山人海。</p>
冯时穿着黑色布袍站在?路边，头上戴了?一朵白花。远远望见忠勤伯总冠孝服，带着亲属妾室子女跟在?灵柩之后。她们都在?真心实意地哭，他也面有悲色，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众人看见了?，更加羡慕入土之人的有福。</p>
冯时内心第一次对他生出一股妒忌。他们夫妻一起过了?十几年，他也算是替她遮风挡雨，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即使百年之后，他们也会埋在?一个墓穴里，名?字都能写在?一起。他们还有孩子，孩子身体里流着他和?她的血。</p>
那个孩子扶着灵柩走过来，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完全是她的眼睛，她的眼神，绝不会错。</p>
六岁的她穿着红色绣花锦缎袄儿?，葱绿色长裙，脖子上戴了?一个金项圈。她指着远处的梅花对他叫道?：“哥哥，我想要一枝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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