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林思棠点点头,“他都能在朝堂上同姜家作对,想必是好的很。” “辰砚。” “嗯?” “你能不能下一贴告示。”林思棠抬眸望着他,眼中水雾朦胧。 “什么告示,你说。” “我想脱离林家祖籍,与林家断绝关系。” 北辰砚沉默了几息,眼中多了几分自责,“你想好了?” “嗯。”林思棠释然的笑笑,“他本就不疼我,如此,对谁都好。” “好。”北辰砚将她的头摁进怀里,声音闷哑,“思棠,对不起,” 林思棠摇了摇头,“你没有对不起我,遇上你,应是我的幸运。” 她抬手回抱住他的腰,“这世上总算是有人喜欢我,对我好了,我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她从不觉得遗憾。 “对了,我答应了林思月,让她把姜玄祁的尸体带回京城。” “嗯?” 北辰砚一愣。 林思棠的眼中流露出笑意,歪头看着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北辰砚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情绪。 他面上装的不在意,可关了姜玄祁许久却都没有动他,就是担心在意她的想法。 不曾想,她会主动提及。 “你当真,希望我杀了他?” “你不杀他,他就会杀你。”林思棠语气森冷,“此次来青州,他带了不少暗卫,定打了刺杀你的主意。” “辰砚,我不愿你放过一丝会对你人身安危造成威胁的人活着。” 北辰砚抿着唇,看着她晶亮的眸子,心中动容。 “思棠。”他抬手抚上她的脸,抑制不住的吻上她的唇。 马车临到北王府之际,他掀开车帘唤了阿守上前,交代了几句。 不一会儿,阿守骑着快马,风驰电掣般掠过马车队伍,去了水牢的方向。 当夜,两辆马车孤零零的出了青州城。 来时热热闹闹,长龙一般的队伍,走时只剩寥寥几人,护着林思月安全与漆黑棺椁,落魄狼狈的离开。 —— “姑娘,来信了。”奂月快步进屋,将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林思棠拆开扫了几眼,拢在眉眼几日的褶皱散了许多。 知书凑上前看了几眼,“二姑娘总算是到京城了。” 这半月,姑娘虽嘴上不说,却总是心不在焉,只有沿路驿站送回二姑娘安全的消息才能让她稍稍松懈些。 “嗯。”林思棠淡应一声,将信纸折了起来,递给了知书。 “既是人回去了,告示也该张贴出来了。” 道不同,还是早早划清界限,各自安好才好。 她从椅子里站起身,门口突然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 “小念念。”林思棠笑了起来。 如今北念念脸蛋上肉乎了不少,不像刚出生时那般瘦皱皱的,小身子也硬实不少,已经能在奶娘怀里一窜一窜的跳了。 她瞧见林思棠,更欢喜了几分,伸出手臂往她怀里钻。 “瞧嘴角这奶汁,是不是刚饱饱啊。”林思棠接过来,脸贴在她小脸上,小家伙咯吱咯吱的笑。 奶娘笑道,“老奴刚抱着姑娘从世子妃那回来,世子妃喂了姑娘些牛乳,她吃的可开心了。” 林思棠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是吗,小念念是不是特别喜欢娘亲喂的牛乳,那明日还让奶娘抱你去好不好?” 她似乎听懂了般,挥舞着手又咿咿呀呀了几声。 林思棠抵着她额头,小家伙特别喜欢这个姿势,开心的很。 “世子妃今日身子怎么样了?”林思棠抱着她坐椅子上,问奶娘。 “还是那样,没什么精神,也就王妃去了能勉强提几分精气神,或是给姑娘做小衣裳时有些活力。” 林思棠点点头没有说话。 开解的方式她想了好多种,可王氏固步自封,始终无法疏怀,以至精神愈发萎靡。 她实在担心她积郁沉疴,有朝一日,撒手人寰。 垂头看着怀中小家伙可爱天真的小脸,她更心疼了几分。 正在这时,北辰砚回来了。 他手中捏着一封书信,面色不怎么好。 林思棠就将北念念交给奶娘抱了下去。 “怎么了,今日这么早就忙完了,我就说去找你呢。”林思棠给他斟了杯茶,递过去。 北辰砚接过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盏,清隽面容有些阴沉。 “到底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差。”林思棠问。 北辰砚偏头深深看她一眼,将手中书信递给她,“京中来的书信。” 林思棠疑惑的接过来打开,跃然纸上的寥寥几字,她却看了许久许久没有动弹。 “如此也好。”良久,她折了信纸,吐出这么一句。 “林家昭告天下同我断绝关系,族谱除名,正合我意,如此我们做什么,都同他们扯不上关系,我也不用自责愧疚,时刻提心吊胆了。” 只是不曾料到父亲动作那么快,抢在了她之前。 北辰砚不说话,黑眸凝视着她,盛满了心疼。 他握住她的手,柔声说,“思棠,总有一日我们会堂而皇之的住进京城,我会让你风风光光的踏进林府。” 林思棠扯起唇角,冲北辰砚勉强笑了笑。 “林思月刚至京城,书信就递回了青州,想必她还在路上时,我父亲就已经昭告天下,将我逐出林氏了,辰砚,他当真,那么讨厌我。” 没有立即宣扬,怕就是担心林思月不能平安离开吧。 北辰砚缄默着,用力将她抱进怀里,一下一下抚着她青丝,无声的陪伴安慰。 “我还有你。”林思棠半阖上眼,回抱住他健硕的腰身,“北辰砚,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万万不能再舍弃我,我只有你了。” “不会。”北辰砚沙哑保证,“就算所有人舍弃你,我都不会,就像如今,你舍弃一切坚定不移的陪着我一样。” 她是他的命,是早就刻进了骨子里的人,舍弃,便是挖骨焚心。 林思棠唇角弯了弯,“为能独善其身,从这场纷争中摘除出来,林家所为没有错,我该高兴才是,便是他不做,今日我也会寻你做的。” “嗯。”北辰砚轻应。 可她心里却为何那么难受,好似有人攥住了心脏。 她倚在北辰砚怀里,头埋在他胸口,这个姿势保持了很久很久。 直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北辰砚才松了松紧着她身子的双臂,将人拦腰抱起,放去了床榻上。 给她盖上薄毯,在她瓷白的肌肤上印下一吻,北辰砚才轻手轻脚的起身离开。 “主子。”玄枫快步上前。 北辰砚摆了摆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抬步下了台阶。 玄枫立即跟上,等远离了正屋才低声禀报,“有人发现了疑似安王的踪迹,曾在城中一家酒楼出现过。” “下榻之处可查到了?”北辰砚淡声问。 “还,没有,我们的人还在查,应很快就有消息了。” “很快?”北辰砚嗤笑,“京城队伍都快抵达青州了,却连安王影子都没见到,你说的很快是等他主动坐进轿子,堂而皇之的入青州吗?” 玄枫愧疚的垂下头,“是属下无能。” 北辰砚负手而立,并没有责怪他,淡声道,“安王居无定所,四海漂泊了十几年,若是连这点藏匿的本事都没有,早就死了,你们寻不到也不奇怪,若是轻易寻到,他就不是北承安了。” “那接下来怎么办,还继续找吗。”玄枫小心翼翼的问。 “不用找了,平白耗费人力,我将他揪出来。” —— 此时,一家酒楼的雅间里,歌舞升平,檀香袅袅,姑娘的脂粉香气混合其中,令闻者头脑昏涨,痴醉萎靡。 两个男子盘腿坐在矮榻前,不时碰杯共饮,欣赏着长袖挥动的姑娘们,惬意享受着。 “表兄当真是存的住气,都这个时候了,还陪着我逍遥呢。”李烨手肘搭在腿上,指头随着姑娘们的舞动画着圈。 “不然呢,”一侧温润儒雅的男子轻抿了一口酒,狭长的眼眸不起波澜,欣赏着歌舞。 李烨歪头注视着他,“皇上表兄派你来说服北辰砚,你却整日无所事事的花天酒地,可要如何交差?” “交差?交什么差?”北承安又喝了口酒,“难不成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苦心婆心,就能交的了差了?” “那个人,又轴又犟,你同他比划了几年,有见他什么时候服过软吗?” 李烨一愣,“你没打算劝他归服朝廷?” “劝当然是要劝的,毕竟领了皇命,不可违。”北承安伸了个懒腰,一身酒气的站起身。 “明知白费唇舌,走个过场就算了我又不是傻子,何必在他地界自找不痛快,回头给我一榔头,我连北王府大门都出不去,岂不死的太冤。” 他抬步下了阶梯,又倏然止步回头,“李烨,作为表兄弟,还是想劝你一句,莫再搅浑水了,对郡王府没什么好处。” 李烨心头一沉,看着北承安晃晃悠悠离去的身影,手中杯盏险些攥碎在手心里。 “小郡王,安王该不是看出什么了吧?”他身侧小厮说。 “看出又如何,一个没有实权的闲王,连皇上都不是百分百信任他,能奈我何。” 所有人都说北王府男儿骁勇,乃云中白鹤,卓荦不凡,却无人知晓,那些表皮之下藏着多么肮脏卑劣的黑心。 那个受万人敬仰,慷慨大义赴国难的伟大世子,不过是个夺人未婚妻子的无耻小人。 “小郡王。”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雅间,奉上了一封书信,“这是京城递来的,皇上的亲笔书信。” 李烨接过,一共两封,最下面的那封渡着火漆。 他打开上面那一封仔细看着,越往下,他面色愈发僵硬,隐隐发白,捏着书信的手都有些发抖。 “小郡王,怎么了?”小厮凑上前,他立即将书信攥成一团,紧紧握在掌心里。 心却控制不住的狂跳,僵着身子许久都没有动。 皇上表兄此举,是要玉石俱焚吗? 与虎谋皮,终会被虎所噬,他若是应了,岂不就成了千古罪人。 他是要让郡王府背负这滔天罪行啊。 突然这时,一个小丫鬟快步走了进来,“小郡王。” 李烨见着来人,面色缓了缓,“可是她有了回信?” 小丫鬟讪讪点头,“是,王姑娘说,让小郡王往后不必再送东西了,如今她是守寡之人,还请您为她名节思虑。” 李烨面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一脚踹翻了矮榻,“北辰墨都死了,她还想为他守节,守一辈子寡不成?” 小丫鬟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身子隐隐发抖,吞吞吐吐说,“还有,还有之前的补药,王姑娘都退回来了。” 李烨咬牙骂了句脏话,眸中浮上阴狠,“她放不下的,无非就是那个奶娃娃,若是没了那个奶娃娃,我就不信她还甘愿留在北王府守着一个牌位!!” 他伸出手,小厮立即将皇上的那封书信放在了他手上。 李烨狠狠握紧,眼中挣扎逐渐被疯狂吞噬。 “收拾东西,即刻回郡王府。” —— 北承安从酒楼出来,上了马车,半阖着醉醺醺的眸子倏然睁开,里面一片清明。 修长的手指掀开车帘,朝二楼雅间沉沉望了一眼,放下帘子的同时,唇角浮上一丝带着冷意的笑。 “王爷,我们去哪?”车夫问。 “回宅院吧。” 折腾了那么些日子,他得好好歇一歇,才能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毕竟同北辰砚对弈,可是个费脑子的力气活。 “是。” 车轱辘转动起来,上了偏僻的小路,朝着青州最深处的一个小巷子行去。 两刻钟过去,马车停在了深巷,一个不打眼的小院门前。 车夫声音在外响起,“王爷,到了。” 北承安掀开车帘下了马车,却在距离院门的咫尺之距倏然顿住了脚步。 “王爷,怎么了?” 北承安不语,扭头就走。 突然这时,一道黑影不知从何处出现,眨眼就拦在了二人身前。 车夫一惊,顿时抽刀挡在了安王身前,警惕的看着来人,“你是什么人?” 玄枫面无表情,收了佩刀拱手作揖,“在下参见安王爷,我家主子已等候多时了。” 北承安温和的脸僵了一瞬,旋即缓缓浮上了笑,“玄枫,好久不见。” 玄枫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 北承安深吸了口气,淡淡转身推开了院门,“贵客到访,有失远迎了。” 简洁的小院里,只有几个石凳,北辰砚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坐着,令人瞧不见他的表情。 “这句话,该是我对安王说才是,安王千里奔波而来,也不知会一声,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你我之间就不讲究这些虚礼了。”北承安讪讪笑着,走到了北辰砚对面的位置坐下。 “来人,奉茶。” 被阿守扣在廊下的两个小丫鬟终于得到了救赎,抖着腿快步去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