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跟小施说，我觉得王菲的《传奇》唱的就是我们两个。这一点其实并不是空穴来风。 小施做的那份工作，经常被他们公司派到不同的城市，负责不同的项目。而我在广东，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工作环境，相对都比较固定。 所以怎么说呢，每当我思念小施的时候，他都会在一个和他原来所处的环境不一样的地方。 《传奇》里面的那句“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心田”其实很应景。我觉得我对小施的思念就像是穿梭在人海里的一股风。 小施也会想念我。他在想念我的时候听的又是另外一首歌，那首歌的歌名是《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小施把那首歌推给我，说：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而是因为想你才寂寞。 我觉得小施喜欢的这首歌有点小家子气。那首歌的歌词：“相遇在人海，聚散在重逢之外”和“泪湿的枕头，枕干潮湿的温柔”总让我怀疑，这样的思绪，到底是不是一个男孩子会有的心情。 我觉得我跟小施比起来，似乎我才更像是个男的。 有一年，老黄的父亲去世了。老爷子去世的时候已经有86岁的高龄了。因此，他们家的丧事属于喜丧。 当年律师所的一干人等还很团结。老黄的父亲去世了，大家在一起商量过后，决定派出一队人马去老黄的老家，参加他老父亲的追悼会。 老黄当年对我曾经多有照顾，我其实也有四处游荡的爱好，老黄的老父亲去世了，律师所派人去给老黄捧场，我当然跟着大伙踊跃报名了。 律师所有人出人，有人出车，然后一群人就开了两台奥迪，欢天喜地地奔赴福建，去参加老黄的父亲的追悼会。 我虽然会开车，却并不爱开车，于是在别的同事开车的时候，自己坐在车上靠窗的位置，光顾着看一路上的风景了。 同事开了一天的车，到了晚上的时候，我们的车已经开到一座山的山口那个位置了。 从我的位置看出去，一轮巨大的金黄色的圆月正挂在山上一棵树的树梢上，树梢的黑影衬着金黄的圆月，那样的景色真是美得让人心动。 我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想着：这么美的夜晚，可惜小施没有和我在一起。 那时候甚至有一种感慨，就是人世间的那些惊心动魄的美，是不是老天爷安排的专门用来衬托人世间的那些落寞的背景。 我们那天晚上很晚才赶到老黄的老家，福建三明。 老黄平时虽然霸道，为人的礼数却很周到。他和他的夫人给我们一行人安排了居住的酒店，让我们早早歇下，第二天再和大家一起，参加他家老爷子的追悼会。 我也好奇那个86岁去世的老爷子，去世以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第二天参加老爷子的追悼会，有一个环节就是我们要轮流从老爷子的水晶棺旁边走过。我从老爷子的水晶棺处走过的时候，特意多看了老爷子几眼：老爷子的神情很安详。 那个时候，我的心里突然就想到了一句“人死如灯灭”。想着人的一生中，从出生到躺到那个小小的匣子里被人参观，中间的时光有几十年。这样的几十年的时光，于一个人的生命而言就像是条长长的河。如果老爷子的生命是一条河，那么，这条河上的风景又该是什么样子？什么时候波涛汹涌，什么时候静水流深。 接着，就无可救药地想到小施。小施当年二十几岁，还没有结婚，大好的青春年华，和一个前路茫茫的有妇之夫纠缠在一起。 而我当年也还在迷茫之中，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冲破黑暗，得见光明。 小施如果和我就那样毫无指望地耗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在他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中间的过程是一片空白？ 参加完老黄的父亲的追悼会，我们一行人又驱车往回赶。 有个同事开车很快，路上有一种一群一群的小虫子，撞在我们的车窗玻璃上，一群一群地死去，虫子的尸体就在前窗玻璃上聚集起来，又被我们开车的同事用洗车窗的玻璃水洗掉。那种讨厌的虫子，也让我们生出生命脆弱的感叹。 一行人把车开到某一个高速路的入口的时候，突然看到一辆大巴，大巴的车牌号非常有意思：pk110。 律师都是有一些反骨在身上的，大家立刻热烈得讨论起了刚才那个很有个性的车牌号是怎么被公安局放出来的。周律师说他当初买车的时候，编了一个类似的车牌号，公安局说什么也不准他上那样的号。 一帮人一路上兴高采烈，把车开到一个高架上的时候，远远地就看到了临海而建的厦门大学。 我当年还没去过厦门大学，只是路过时远远地看了那一眼，就在心里留下了无限的向往。想着那样美丽的地方，应该带着喜欢的人一起去走一走。 与海有关的地方，天然地带着与水有关的浪漫。 我们后来在厦门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吃了一点厦门特色的美食。感觉老城区也很美好，只恨自己口袋里没有多余的钱，一不能自由自在地逛吃逛喝，二不能带着喜欢的人一起逛吃逛喝。 之后某一年，我接了一个需要出差到东莞的案子。那个案子在若干年前办结，随着时间慢慢流逝，那个案子我已经想不起来了，却至今记得当年出差东莞，晚上坐着大巴车回中山的情景。 那一天，我坐在大巴车的后面一个靠近车窗的位置。大巴车行驶到虎门大桥的时候，我懒懒地靠着窗，看见桥下波光粼粼的海面，乌逡逡的夜晚，在遥远的海面上，有一轮小小的，金黄色的圆月正从海面上缓缓升起。 那一刻，我的心里一下子就冒出了张九龄的那句“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波光粼粼的海面，远远地看着，就像是尘世中的万家灯火。我在那一刻，又一次想到了小施：小伙子此时在哪里？又在干什么？是不是也和我一起，看到了天边的那一轮圆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