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凯端起面前的茶杯,他还没喝,先是闻了茶香,“龙井?” “是啊。”贾望寄点点头,拿来桌下的开水壶,往茶壶里倒了热水。 热水落下,翻涌出滚滚白烟。 石凯喝了,“对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呢?” “我?”贾望寄思索着,“平日里也没什么人叫过我全名……你们就叫我‘望’吧?” “好,好,望哥。”唐九洲见两人都喝了,也端起茶杯喝了。 贾望寄拿起茶壶,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看着他们,“来,你们也喝完了,我给你们满上。” 唐九洲:“好,谢谢你。” 黄子弘凡:“谢谢望哥。” 石凯:“谢谢。” 贾望寄给他们满上了,“还烫,一会儿喝。” 唐九洲:“好。” “刚刚……说到哪儿了?”贾望寄回忆着。 “说到风水先生给你大儿子掣的那根签。”唐九洲提醒他。 “好……好……我想起来了。”贾望寄揉了揉太阳穴,“那天,我……问了他,问了那个风水先生,为什么……会这么突然。他说,我的大儿子啊估计是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给盯上了。可是,我又想,我大儿子向来乖巧,皮的都是小儿子。我大儿子怎会因为得罪人,招来了如此报应呢?要真是,那人该是有多恨他,才让他……”贾望寄不自觉地哽咽了,“在他最开心的时候……在他的生日,患病离开啊……”他垂着头,没有看他们了。 窗外的天空,仅留下了些许微弱的光。 三人沉默着,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那个风水先生……听到我这么说,他觉得此事有蹊跷,就说要给我去算。他带来了他的书和他的签筒,他问我要了我大儿子离世的时间,算了一下,然后掣了一根签。那根签上写着‘替罪之羊’。果然……他说,不是我大儿子的问题,是其他人的恩怨纠葛,牵连到了他。” 黄子弘凡:“所以说,你大儿子的死,是因为别人?” “是的……替罪嘛。我当时就很恼,凭什么,凭什么别人犯的错要让我的大儿子用生命来补偿。风水先生就又给我算了,掣出的签……是‘阳性至亲’。多可笑……多可笑啊?”他再一次哽咽了。 “阳性至亲?”唐九洲想到了,“那不就是……” “对啊。就是我啊……我大儿子的阳性至亲就是我啊。是我和别人的恩怨纠葛,害死了他。让他成为了我的‘替罪羊’啊……他替我死了,父债子偿……为什么……为什么……”他长叹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我……有得罪过什么人吗?在这之前,我得罪过什么人吗?我想不明白。真的,我一生踏踏实实做人,为什么老天要这般对我。他又给我掣了签,签上写的是‘昔日挚友’。” 石凯:“昔日挚友?过去的朋友?” 贾望寄点点头,“是的。他说是我过去的朋友。” 窗外的天,竟和夜晚一般黑了。 “天哪,才几点啊?十三点的天,怎么那么黑啊?”唐九洲抱住了石凯的胳膊。 “怕黑是吧?”贾望寄看着他。 “嗯嗯。”唐九洲点点头,“望哥,开个灯呗。” “灯啊?”贾望寄看着天花板上的灯,“好久没亮过喽,坏了。” 黄子弘凡:“啊?” “几位,别紧张。有灯。”贾望寄起身,走向了那个柜子。 他打开柜子的下层,隐隐约约中,柜子的下层似乎塞满了许多装药的纸盒。 他生病了吗? 贾望寄从柜子里头,翻出了一盏小台灯。 他拨弄着小台灯的开关,“有电吗?” “啪”的一下,小台灯亮起了暖暖的黄光。 昏暗的房间里,被朦胧的黄光晕染上了些许暖意。 “有电。”贾望寄将小台灯摆到了桌上,放在了靠近三人的那一边。 唐九洲:“好好,谢谢。” 贾望寄:“那我……继续说了。” 黄子弘凡:“好。” “说起,我过去的朋友。我当时也没怎么明白‘过去’是什么意思。是没有交流了,还是闹掰了,我不知道。但是,我确实知道,有一个曾经和我很要好的朋友,他恨透了我。”贾望寄微微皱着眉,“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恨我,是之后,之后和其他朋友再聚的时候,他们告诉我的。好像……在他的嘴里,发生的那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间接导致了那样的结局。” “干嘛了?”唐九洲看着他,“是发生什么了啊?” 贾望寄:“他……怎么说呢?我之前和那几个伙伴,包括他,一起组建了一支乐队。后来呢,我结婚了,我的妻子给我生了大儿子,她希望我的生活可以安定下来,而不是全国各地到处跑。所以,我在乐队最辉煌的时候选择了退出,去小公司里做一名普通职员。” “后来,你们乐队的队长一直很生气,为你的退出而生气。你们乐队也因为你的事内讧,以至于在之后的一次意外……乐队解散了,是吧?”石凯想起了在火锅店里看的那些日记。 “是。”贾望寄看着他们,“等等……你们怎么知道?” 唐九洲:“你在队里,是不是叫‘w’?” “你的应援色,是不是白色?”石凯追问道。 “是啊。”贾望寄更惊讶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我们啊……”唐九洲和石凯对视着。 石凯反应很迅速,“去见了你乐队里的另一位成员。” 黄子弘凡全程懵逼。 什么啊?他们在说什么?可能是上一期录制的内容吧?算了,笑笑算了。 “我乐队……另一位成员?”贾望寄思索着,“你们去见了谁啊?” 石凯:“j你知道吗?” “j?j不是南甘镜吗?”贾望寄看着他们,“绫木火锅店的老板,你们见过他了?” 唐九洲:“是。我们临走前,他还想留我们吃火锅呢。” “这样啊……阿镜他,我也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他好像一直放不下之前的那些事。”贾望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他说过,他放不下,他不恨我,他也不恨任何人。他只埋怨他自己,恨自己当时太懦弱,太想避免争吵,选择了闭嘴,而不是阻止。” “这样啊……”石凯点点头,“他好矛盾,怪不得他精神有点问题。” “谁?阿镜精神有问题?”贾望寄突然担心起来。 石凯:“是啊。他在乐队解散的那一天,写的那篇日记,都把纸给写穿了。” “光是看他写的字,都可以感觉到他的撕心裂肺。”唐九洲想想就心疼。 “阿镜……”贾望寄眉眼低垂,“诶……” 黄子弘凡:“你继续说你的吧?你还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 “好,我继续说。当时,我看了那根签之后,心里就有了人选。那天我没再问什么了。我和那个风水先生再次见面,是在几天之后。”贾望寄回忆着,“风水先生说,他很想念我的大儿子,于是他和我见面的前一天晚上去了那个游乐园。他本意是想追念他,可是在那里,他用来和我大儿子建立命运连线的念珠串,竟有了反应。他迅速地算了一下,发现我大儿子发高烧是因为魂丢了。我大儿子的魂,落在了摩天轮上,下不来了。” “魂落在了摩天轮上?”石凯不可思议。 贾望寄:“是。打那以后,我一想他,就会在下班之后去游乐园,去摩天轮前的长椅上待着。我不坐,就是在那儿看着,看着摩天轮,转了一圈又一圈。也是那个时候,我的头发成片的……变白了。后来啊,我妻子也实在是心疼。就让我辞去了公司的工作,她带着我和小儿子,把外面的房子卖了,用卖房子得来的钱,来这个游乐园里,租下了这个商店来经营。我妻子的父亲,就是开小卖部的,所以她也懂些经营方面的事。一切……似乎又慢慢地顺起来了。” 贾望寄讲到这儿,突然停下来了。 一道刺眼的白光,如利刃,划破天穹,从窗户刺了进来。 刹那间,昏暗的房间被照亮,亮着黄光的台灯在那一刻也突然失了色。 唐九洲下意识抱住了旁边的石凯,石凯也搂住了唐九洲。 下一秒,刺眼的白光被黑暗吞噬了。 “轰隆!” 天空那边,传来了一声巨响。 “啊啊啊!”唐九洲抱紧了石凯,“我本来不怕打雷,可我听完故事之后就怕了。我是不是坐完摩天轮,魂儿也落那上面了啊?” “我看你单纯……”石凯还没说完。 “轰隆!” 天空又传来了一阵雷声。 “啊啊啊!怎么?谁说错话遭雷劈了呀?”唐九洲都快把石凯摁倒在床上了。 石凯靠着床头,艰难地支撑着,“说错话?没有吧?”石凯看向了贾望寄,“你说错话了?” 贾望寄没有回答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桌面。 石凯:“黄子,你刚刚说啥了?怎么老天这样啊?” “啊?”黄子弘凡疑惑,“我刚刚……我刚刚也没说话啊。” “可能……只是单纯的天要下雨吧?”贾望寄看着窗外。 很快,雨“噼噼啪啪”地砸在了窗上。 大颗大颗的雨滴,落在窗上,模糊了窗外的景象。 “看……看不见了……”贾望寄站起身,看着窗外。 “看不见什么?”黄子弘凡见他站起身,也站了起来,往窗外瞧着。 “那里。”贾望寄指着窗外的某个角落,“有个摩天轮……现在,看不见了……”他的手缓缓放下了。 “摩天轮……”石凯抬头看着他,“是因为他吗?可以看见他?” “是啊……”他看着窗外,“风水先生说,虽然我们看不见他,但是……他看得见我们。风水先生说,他算到了,他现在……还是离开时的模样,没有变化。他还记得我,可以看到我,既然如此,我虽然看不见他,但是可以一直在这里,在他……哪怕被全世界都认为他已经不在了,我还可以,去那里陪陪他。” 唐九洲:“他的灵魂……永远都下不来了吗?” 贾望寄点点头,“是。因为……他成了我的‘替罪羊’。他会一直在摩天轮上,坐摩天轮。除非……” 他沉默了,眼眶突然湿润。 “除非什么?”石凯看着他,看见了他眼里闪烁的泪光。 “除非……有人把摩天轮拆了。拆了,拆了他就可以离开摩天轮了……可是……可是,他就再也见不到我了。”贾望寄慢慢坐回床上,“见不到了,他一个人啊……他才四岁。他才四岁啊……四岁……” 黄子弘凡:“那个……我冒昧地问一句,可以吗?” 贾望寄抬头看着他,“说,你说。” 黄子弘凡:“我……就是,你带着你大儿子坐的那个座舱,是白色的吗?” “是啊。我的应援色就是白色的,这是我最喜欢的颜色。”贾望寄皱了皱眉,“怎么了吗?” 黄子弘凡:“我们啊……就是坐了摩天轮的白色座舱之后,听见了一个孩子的哭声。那个孩子听声音啊……就四五岁的样子,一直哭。如果我没猜错,他应该就是你的大儿子。然后那个摩天轮的广播又在那儿说着……什么数据……什么载入之类的,在让我们回答了一个问题之后,摩天轮就把我们放下了。我们下来之后,广播就告诉我们,哎,商店通了电。我们三个就听了它的话,来到了这里,也就是你的商店。你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啊?什么?”贾望寄听得晕乎乎的,“你这……讲一大串还不带停的,我实在是听不过来啊。” 黄子弘凡正想给他再讲一遍。 石凯拍了拍他的大腿,看向贾望寄,“哎,我来。就是我们在摩天轮上听到了孩子的哭泣声,然后我们是受摩天轮广播的指引来的这里。我们经历的这些事,和你的过去是不是有什么联系啊?是不是有人想这样和你传达什么信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