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我叫王路

我叫王路，道路的路。 由于姓“王”的人多，“路”这个字又俗，所以，我常对自己的名字不满意。 想罢也正常，因为我爹妈学历很低。 尤其是我爹，几乎没念过书，所以特别希望我将书给念好，出人头地。 听说别人爹妈会为取名翻破字典，绞尽脑汁，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天是大雨的夜，很大很大。 我与爹妈，就是唯一的人物了，哦，再加上没必要的一些群众。 忘了是什么事，我们家租了辆汽车，开在暴雨中，在服务区吃饭。 记不大清，只知道服务区灯坏了，非常黑，雨中很模糊，三人就撑着一柄伞，掂着一把手电筒。 雨中，一路踩泥，一路遇风，一路跟着昏黄的灯，还是摸进了门。 还好人少。 我的鞋很低，进了水，其实就这破天，鞋底高了也没什么用。 这么晚了还没吃饭，老爹说去我认为高档的餐厅吃，不用管花多少钱，不等我妈开口，我就瞪了他一眼。 当时，我认为我做得不错，是不是还需要些夸奖与欣慰。 因为老爹自己肯定不吃，就很呆一样看着我与我妈进食，太丢人。 最终，全家决定买泡面将就。 幸好是一起吃泡面，如果专门让我吃些好东西，别人看到怎么说，还以为我不孝，又成为反面教材。 我抗议过，但没用，或许没用。 爹妈只关心我的身体健康，而非心理。 我知道我想极端了。 买的是大桶泡面，当时我很不理解，为什么小桶的、份量少的反而贵，现在自然没那么幼稚。 但不管是大桶小桶，就是比外面小店里的贵，贵多了，爹妈这次失算，没有提前买外边的泡面放车里。 记忆看不清，看不太清。 三人三桶，接了热水，算馋等了会，在专门的像餐厅里的桌椅上吃，就拿着柄塑料叉，挖泡面吃。 耳边是暴雨的声音，天是黑的，我说不出当时的心情。 爹妈常说，泡面是垃圾食品，现在我知道它不是，至少不算是。 泡面做错了什么，什么也没做错，只是因为廉价，大多很廉价，而且是打工牛马的常食，就成了垃圾。 明明听说国外泡面很贵。 但只是听说，毕竟各国间隔绝严重。 哗哗哗…… 大雨吞没了光，打散了地面上的树影。 我的那桶泡面是番茄味的，或许是因为以前没吃过这个口味，想尝尝鲜，但味道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是甜的，简直是黑暗料理。 我吃了几口，就咬断面条，不想吃，想与我妈的泡面交换。 她吃的是老坛酸菜味的，对比那破番茄味的，味道真是香极了，卖相也好看，她平时就吃这个口味。 不出意外，我们交换了。 我吃得算细嚼慢咽，害怕别人以为我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但我想多了，在外面，谁会注意一个陌生的普通人。 不过，老爹就属于八辈子没吃过东西。 他吃什么似乎都很香，发出的咀嚼与吸吮的声音很大，就像打呼噜，我很嫌弃。 我吃得虽慢，但很快只剩下了汤，我妈不喜欢吃番茄味的泡面，全倒给了父亲，自己干坐了好一会。 我吃完也干坐的好一会儿。 她饿，说渴，看着我，让我把剩下的酸菜凉汤给她尝尝味。 我注意到旁边有人，将泡面盖压下，那薄薄一层沾进桶里的汤中，说没营养，喝它干啥。 雨似乎下大了不少，欲碎了云层。 我妈还是喝了，把那薄薄一层撕下，我记得很清楚，旁边经过的行人，一个个都是什么目光。 或许，只是我幻想出来的目光。 反正我坐立难安。 以前，我妈就很爱贪小便宜，小时候为数不多去游乐园，都要穿平鞋，为了拿儿童门票，甚至与门卫纠缠不清。 我认为很丢人。 这应该是个正常孩子都会认为的。 她还经常吃我剩的东西，我说别吃，她说浪费，我告诉她，我好难过。 以至于随便逛个地方，我都不敢乱看，怕买了贵的东西，会愧疚不已。 有时，我妈问我为什么少出去玩了，她说我没了活力，我就默认了，或许自己是没活力了。 我还说，我又说，我好难过。 不知什么时候，我少这样说了，因为她只会告诉我，学习好了，才能吃得好，才能每天吃得好。 爹妈天天累死累活的，就是为了你能够考上个好大学，将来生活得更好更幸福，用不着太报答我们。 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为了将来的幸福，消磨眼前的快乐，到底是得到还是失去，究竟是聪慧还是愚蠢。 应该是愚蠢的，大多人都这么说。 说起来，我一直活在爹妈的期待中，所以学习还算努力。 努力到了初三，家境更差了，我为爹妈拼了命让我上学而惶恐。 我想赚钱。 每次暑假工都不会错过，但不够，还是说远远不够。 我看不到眼前的快乐了。 十八岁以下，却总想着赚钱的事，要么因梦想，要么因生活，后者真的很可悲，却只能咽肚里。 我只是想为这个家出份力。 之后，不幸来了。 我搞不懂，这种机率的事情，为什么偏偏发生在了我头上，死老天爷是逮着一个人折磨吗！ 全家倾尽全力，我妈还是走了。 癌，熟悉又陌生的字。 以前总不会写，现在忘不掉其笔画，根本忘不掉，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往好处想，大脑里刻下了一个字。 好事个屁啊！我哭了，我才发现，我家庭很穷，根本凑不齐几十万的医药费，亲戚又少，只能借高利贷。 高利贷，我一听就感觉不是好东西，联想到了黑社会的情节，若还不上饿钱，直接把人往死里打。 我好害怕，甚至无法呼吸，我担心爹妈也被人打，但我这年龄，什么都做不到，像个废物。 不，本来就是个废物。 爹妈以前说，高利贷，就像雪中的火，大火，快冻死时必须往里钻，直至烧死，动不了分毫。 当时我觉得，他们最有文化了。 我妈走时，说的是什么来着，拔下冷的管子也要艰难说出来的。 对了，动了动唇，内容好像是这样的：“对不起，妈没钱……” 还想再说什么，她就没气了。 只有短短六个字，我想我能记一辈子。 我爹拍着我的肩膀，好像哭了，好像又没哭，他说我还小，不让我操心，好好学习才能不辜负你妈的期望…… 怎么可能不操心！我是小，但不傻，至少没傻到不知道钱有多重要的地步！ 确实，我妈是想放弃治疗的，因为穷，只不过老爹坚决拒绝了。 他得到的成功概率为，50％。 果然，老天爷又一次给了自己坏运。 我没有回答老爹。 别操心…好好学习…辜负…期望…… 真的，我不知道这世界怎么了，我想，如果我说不，或者就此堕落，立马会被贴上某些标签。 还有人安慰，好孩子，别伤心了，往好处想想，中高的作文如果关于亲情，你就赚翻了！哈哈，赚翻了！ 从来没有过，我如此讨厌这世界。 我家很穷，出生便是。 这一刻，我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以前没有太深感觉到过，或许是因为爹妈将最好的都留给了我。 不不，自我妈去世后，我爹买吃的只买一份时，我都不吃，似有效果了，他以后都会买两份了。 怎么，少了一人，家就有钱了。 我这样想过，后来不这样想了，而是有些感动了，并且狠狠骂着自己。 我意识到了，我变了许多。 这个时候，我终归还是堕落了，照他们说是堕落了，成绩下滑严重，不过老爹也没怪我什么。 接下来，就是高中时的事了。 明明是在传授道德的政治课，好吧，谁家政治课会传授道德，是人扭曲了世界，还是世界将人扭曲。 我遇上了些不愿多说的倒霉事，导致退学了，祸不单行四个字我是深深记住了。 那天，也不知是哪天，我想自杀，但想想到底还是算了。 一是我没勇气，简单说，就是怕死。 二是我害怕无法当场死亡，而是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医疗费会压垮我爹的，我不希望他垮，也不希望他活在悲伤。 这时我浑浑噩噩，和混混没什么区别，染发抽烟喝酒纹身，除了犯法的事，除了赌博，全都沾了。 老爹对我很失望。 我幸好没死，因为我爹也检查出了癌。 一个家庭，父母都得了绝症，这是多小的机率才能撞上的。 他说不治了，但我不同意，我想赚钱为他治病，哪怕和妈一样，只有50的概率。 然而我从哪能捞到钱啊，平时低等的工作都是老爹求着别人，才勉强让我一试的，偏偏我常搞砸。 雇我的人绝对想把我踢走，还有我爹。 万幸的是，我遇到了一位神秘人，感觉他不像好人，但给了我十万，确切说是九万三千八百二十七元。 当时我想，他应该没那么富有。 不过，我很感激他，不仅是因为给了我救命的十万，还因为他没有将钱放地上，别人都是丢地上的。 然而，我当时躺在地上，钱放在高高的桌面上，我抬手够不到。 他让我办一件事，我来办了，但首先把十万块交了，姜医生才答应为我爹治病。 我的记忆无一不在告诉我—— 钱是多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