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她不是他

天色黯淡了些，云层变得铅灰，蓝幕变得深寂，压抑的气氛中，落日，向城市远处的轮廓线坠落。 夕阳的昏沉，往往很短暂，因为那抹红日，很快便会被吞噬。 一个小区，十三楼层中。 颤动作响的房门外，云雨瑶急促地喘息着，她那细长的发丝凌乱倾泻，正在费劲地用身体堵住门。 “砰！砰！砰！” 门里面，像有什么东西在疯撞，从内部裂开网般的缝，间隙渐渐扩大，探出了一只锋利且畸形的爪。 诡异而阴森的气息仿佛毒蛇，从道道裂痕中扭曲地爬出，血嘴张大，吐信，令人胆寒。 少女那柔弱的身躯怎么抵挡得住，她紧撑住门体，白皙的胳膊被震得生疼，明澈的眼眸湿润如清泉。 此时，手机嗡嗡震动，是蓝淼打来的视频通话——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接听后，蓝淼第一时间道，他声音略有急切，因为听到了阵阵刺耳的嘶吼声，单凭音色判断，好像是血脑虫宿体。 不止，还有很剧烈的撞门声，以及爪子与木头相互摩擦的声音。 明显，情况不妙。 “我父亲收留了位兽族女孩，刚才母亲出门，家里只剩我一人时，她就变成了只怪物，但现在被我锁进屋里了。” 少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漂亮的睫毛轻颤，闪烁着晶莹的泪光，惹人怜惜。 “你住哪，位置发给我。”另一边，蓝淼已得知了大致情况。 片刻，他便收到了坐标，但紧皱起眉，心道这距离也太远了，哪怕是开车，估计都要半小时之久。 “你还能坚持多久。”他快速询问。 “它…它已经快要撞碎门了！”云雨瑶手脚有些发凉，她害怕地回复，语气软弱得像只小绵羊。 闻言，蓝淼不断深呼吸，一击水崩贯穿左肩，血液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同时，他通过摄像头，清楚观察到那边的情况。 ——怪物的爪子已经伸出门外，狰狞地摆动，透过大小裂缝，也可以看到屋内那张恐怖的脸。 里面，确实是血脑虫宿体。 它那头颅死死贴在门面，猩红而狭窄的瞳孔，细密的发丝的尖牙，以及布满倒刺的怪异长舌，皆清晰可见。 正常人，遇到这种情况，怕是早已六神无主，瘫坐在地上等死。 云雨瑶自然也很怕，寒流席卷身体，铁链般锁住手脚，心脏也是砰砰直跳，有些喘不过气来。 放在平时，她连走个夜路都不敢回头，现在就更不用说，只能把希望都压在蓝淼的身上。 另一边，蓝淼勉强平复了下心情，双眸冰冷，真是该死，血脑虫这鬼东西，传染范围竟这么远。 “电梯来得及么！”他又快速问道。 “早就按了，但一直不上升，楼下好像有人在堵着。” 少女无助地说着，她面容楚楚动人，抹泪，身体被震得疼而发麻，渐渐感觉到撞击的力道越来越大。 “砰砰砰！！” 她就像是暴雨下的猫咪，迷失了方向，恍惚间，黑暗中似乎又狞开无数独眸，并抓来千万只鬼爪。 ——浓浓包裹住光。 天色又暗了几分，昏沉无声泻落，萧瑟的寒风似刀剑，割裂着透明窗，刺痛着细腻的双耳。 “砰！砰！砰！” 撞击的声响也越来越大，有木屑被震得外露出，长满了大小木刺，很扎。 也很不巧，当场勾住了云雨瑶的校服外套，如尖牙撕扯，将其划破一小块缺口，露出粉嫩的肌肤。 “邻居呢！” 另一边，蓝淼没管那么多，直接抢了辆路人的跑车，在其骂娘声中，一脚油门踩到底，速度飙到最大。 伴随着巨大轰鸣，他脑海回忆起一切汽车的内容，操控这辆车，在马路见缝插针，掀起大片土尘。 “出差了。”云雨瑶拿着手机，浅浅如描的柳眉垂下，漂亮的脸颊就快要哭出来。 “情况紧迫，你千万别跑向楼梯，门中怪物马上就要逃出，速度无效，普通人完全跑不过它。” 通过摄像头，蓝淼看见，怪物的眼珠已经暴露出来，锋利的牙齿撕咬着门，将裂口掰得越来越大。 手机那头，少女自然也清楚，她同样考虑过这一点，所以最开始时，并没有直接跑向楼梯。 不过，如果电梯顺利的话，也不用这么麻烦，直接乘下去即可。 “听我指挥，这怪物的要害是七窍，捡起木屑捅进眼，越深越好，但要警惕它会喷出虫子，被寄生就完了。” 蓝淼声音急切，若是再僵持下去，怪物的整个脑袋探出，就彻底危险了。 而观在，它被门挡着，没法攻击，无疑是最恰当的创伤时机。 “我十九分钟后才能到，要理性，千万别恐惧，它的速度并不快。” 蓝淼又快速道，这怪物仅有浅白下阶，除了骨头难损，其它方面比人高不了多少，知道弱点后，生的概率又再次增大。 闻言，云雨瑶没有犹豫，她将手机放进口袋，然后握住了块长而尖的木屑，捏紧，因刺而扎得满手是血。 细嫩的小手，止不住颤。 她坚强地抿紧唇瓣，忍住痛意，战胜恐惧，将木屑狠狠捅入怪物的右眼，有一股阻力传来，不强。 像是棍棒在捣泥巴，那是血与肉混合，很粘稠。 “吼吼吼！！！” 怪物遭受到剧痛，愤怒地嘶吼连连，但它仅仅是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又发疯般扑上前，奋力撕扯着门。 门，摇摇晃晃。 “别跑，趁现在再次造成伤害，左眼也给它弄瞎，怪物失明，对你无疑最有利。” 手机中声音传来，语速很快。 刚才，少女见到怪物疯狂的样子，脸色发白，确实想着赶紧逃离。 但她听了蓝淼说的话，还是鼓起勇气，非常吃力掰开一条摇摇欲坠的木条，再次用力，刺向怪物的左眼球。 脸颊难免向前，她害怕极了，但忍住本能睁着眼，自己还从来没有近距离观察过，这么惊悚的东西。 喘息中，她青涩的胸膛上下起伏，突然间，恶心想吐的感觉涌上心头。 “呼…呼……” 云雨瑶松开手，退后，那细腻的手心，与怪物眼睛上的木条都染着血，她害怕地不敢看，会晕晕的。 “吼吼吼！！” 门中，怪物两只眼都插了根木屑，痛苦地嚎叫，正摆弄爪子，尝试着拔出。 马路上，开车的蓝淼听到这声音，心中一颤，知道少女做到了，但正常女孩哪会主动攻击，腿不软敢跑就不错了。 她，居然完全听自己的。 两人认识明明没多久，相处的时间甚至可以说非常短暂。 “它一会便会暴怒，趁现在快逃跑，下楼，去找有人的地方。” 手机中，蓝淼的声音再次传来。 听后，云雨瑶终于松了口气，她气喘吁吁地往后边跑，路途中扫见电梯依旧卡在第一楼，便跑下楼梯。 “……血擦干净，别用受伤的手握手机，沾上镜头，会很碍事。” 少女抿了抿唇，她忍住痛意，坚强地将手心抹在校服上，血是干净了，但有些小木刺却扎得更深。 秀鼻一酸，她又无声抹了抹泪，然后将手机拿住，摄像头对准前方。 很快便来到十二楼。 “有两条路，若一直下楼，它会嗅着血迹跟随，去那有人户的。” 蓝淼盯着屏幕观察，他注意到走廊的拖鞋，当即道。 “为什么？” “……别问，听我的。” 云雨瑶还是走过去，停住脚，看到这户人家竟没有锁门，从房间内传出放松的欢声笑语。 后方，隐隐传来碎门声，听声音怪物已经出来，正欲下楼。 “运气很好，门竟然半开着，直接躲进去，别关门。” “可…可它不会进来吗。” 云雨瑶愣了下，这次并没有马上照做，而是先担忧地小声询问。 “我知道，但人一多，怪物便会分散攻击目标，你存活的几率会变大，届时在它进食时跑出去，再关门，逃走。” 蓝淼冷漠说着，这是最有利的方案，若躲进去后关上门，怪物在外直撞，很不利，那户人可能会因过激做什么。 甚至，会有很多意料之外的事，难以判断。 而进去后不关门，怪物马上冲进来，只需别人吸引火力，甚至是将其推给怪物，在怪物进食时，可趁乱逃离。 最后关上门，困住人与怪，再逃，生的概率最大。 “对不起，我不同意。” 闻言，云雨瑶没有犹豫，甚至没等蓝淼回复，她直接转身，坚决向楼下跑去。 “我理解你的意思，但我做不到。” “别犯傻，都自身难保了，这可是最后的机会。” 蓝淼皱眉，他闯过一个个红灯，又看着时间，十一分四十七秒后才能到。 少女若直接下楼，哪怕再有住户，门多半锁着，敲门不一定开，更何况那时怪物早该扑下来了。 时间就是一大难点。 “那…那我岂不是间接杀人了么！” 无声，云雨瑶沉默片刻拒绝道，她那柔软如绵的声音，难得强硬起来。 冷风渐小，夕阳已快沉浸在天际流云，绚丽的色彩似潮泻，染红了城市，缀上层层霞衣。 余晖浴下，少女那精致的脸颊，熏上了浅浅的柔光，轮廓的线条勾勒，溪般清澈，月般朦胧。 似一幅画，很动人。 另一边，夕阳被高楼遮挡，蓝淼身处于漆黑的阴影中，浓郁如水，不见光，全身似埋进渊。 他听见少女所说，恍惚间猛地怔住，身体一颤。 ……如果是自己，在生死抉择间，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样做。 毕竟别人的命，与自己有何关系。 众生平等，听听即可，又有多少人会因碾死的蚁虫而惶恐，而祷告，又有多少人嘴上直言“人才是最残忍的生物”，享用佳肴时却毫不忌讳，毫不吝啬。 生命的珍贵，在不同人间的衡量标准也各不相同，亲，熟，陌生。 陌生，素不相识，即意味着冷血。 但，她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