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周五上午。 浽溦淅淅,和风徐徐,整个澜海市湿漉漉一片。 一夜肇秋,一夜透雨,天渐有些凉。 蓝淼简单地洗漱过后,换上了整洁校服,套上了昨天曹洪拿出的蓝色大衣。 穿鞋系鞋带时,他突然发现,鞋带是松开的。 大概是曹洪解的,他记得以前,曹洪连鞋带都不会系,学了好久才会。 不过,他为了帮自己省点时间,也真是煞费苦心。 穿好鞋后,蓝淼来到长长的玻璃镜前,平静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衣服上连接的深蓝兜帽搭在身后,挺拔而宽阔的肩膀半挂着书包,头发很长,有些挡眼,无形中,散发出深邃内敛的气质。 蓝色大衣没系扣,半遮住了里面的校服短袖。 脚上,穿着雪白色的鞋,毫无污渍,崭新如初,干净得发亮。 六点三十七分二十八秒。 扫了眼腕上机械转动的表,他熟练地做了些饭菜,吃了几口,留了些在餐桌上,用锅盖扣上。 随后,他看向曹洪那房门紧闭的房间,失笑一声,方才走出家门。 曹洪尤为喜欢睡懒觉,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每次早晨,少年几乎没有见过他七点半之前睡醒过。 每次他询问时,曹洪总是名正言顺地告诉他: “美术老师嘛,没几节课!全都被占了,起那么早干什么?” “淼小子!” 刚从木门框踏出一步,略带沙哑苍老的声音便从前方传来。 对面,是家早餐店,卖的大多为包子。 清冷无比,没有几个客人,除去几缕热气在烟囱升腾,除去店老板在无时无刻地忙碌,几乎在无一丝活跃的感觉。 只见一位中年男子从店内走出,他穿着油腻的围裙,脸色疲惫,鬈髻黑中带灰,虽短,却依旧乱蓬蓬的,如同鸟窝。 也没遮雨,他小心地用手捂住几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快步走来。 “刚出炉,热乎!” 他和蔼地笑了声,胡子颤了颤,将肉包缓缓递来。 尽管知道雨没停,蓝淼也还是没拿伞,直接扯住背上的深蓝兜帽,拉到头上。 看见邻居的热情,他也没拒绝,接过包子,拿起便叼在嘴中。 “谢了,王叔!” 挥挥手,匆匆告别后,他随即走向公园的小路上,前去校园。 路边小亭,一位邋遢的大爷坐在其中,穿着沾满泥浆的拖鞋,一只脚漫不经心地放在座凳上,时不时抠几下脚指头。 他身前放着一张石桌,桌上有一副棋盘。 棋盘老旧,一副腐败的样子,棋子却早已摆好。 少年几口将剩下的包子咽进肚,随意抹抹嘴,熟练地坐在右桌的对面,冷眸扫了眼桌上的棋局。 相比绘画之类,侧重文艺,他还是更喜欢来场酣畅淋漓的棋局。 这种感觉,如同身临战场,可搏弈,能谋略,讲战败…… “李老头,今天下雨,还在?” 蓝淼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肉包丢给他。 “可不,专门等你!” 李老头咧嘴一笑,接过肉包,大口啃上去,含糊不清地说道。 他捋了捋不长的须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哈哈哈,为了赢你,我已做足万全之策。” 没理他,蓝淼拢起袖子,隐藏在兜帽下的眼眸思索几秒,随后飞快移动一颗棋子。 李老头每走一步则是抓耳挠腮地冥思许久。 棋盘之上,颗颗棋子,如同楚汉两军越河厮杀,步步惊心,招招皆有伤亡。 “兑!” 少年的攻势一开始便无比凶狠,如同饿狼饥虎,不给猎物喘息的机会。 渐渐地,李老头的棋子被一点点蚕食,接连败退。 “小子,手下留情!” 他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棋子被消耗殆尽,两个泛黄的大门牙露出嘴外。 “困毙,你败了!” 不足十分钟,蓝淼便平静地落下最后一颗棋子:“将军!” “怎么会!第几次了?” 李老头吹胡子瞪眼,心有不甘,太过焦躁,以至于他塞进嘴中的肉沬都接连掉下。 “刚好四百四十次,你太菜了!”蓝淼敷衍地回答了句。 “切!那是因为你出手太过狠辣,我…我不忍和你硬拼!” 李老头胡乱翻腾着少年败落的一堆棋子,咂咂嘴,他语调上扬,又补充一句:“那是…怕打击你!嗯,对!” “呵,对于胜局而言,必要的牺牲罢了,你别找那么多借口。 而且,今天我赶时间,胜得快了些,终归结底,还是你太弱了。” 蓝淼看了眼表,说道,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转身离开,留给了老头一个高傲且寂寞的背影。 修长,浸湿在小雨中,渐渐朦胧。 李老头暗哼一声,什么叫“赶时间,胜得快了些”,真是装。 想了想,他坐着独自生闷气。 “对了,答应我的事,别忘了!” 远处,模糊传来少年的声音。 “知道了知道了!” 李大爷眼眸浑浊无光,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将掉在石桌上的肉包屑捏起,重新塞进嘴里。 “嘶嘶~~” 他抬头,仰望黯然的天空,喃喃自语。 “最近,天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