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顾着去寻杨玄泠和薛清，忘了时辰，竟是一整夜都没阖眼。 </p>
困得她将将一挨软榻，就连连打着哈欠，连鞋也未脱，就趴在榻边睡着了。 </p>
直到一道温热的光，照拂在她的脸上，她醒过来，发现是面前人为她燃起一道灯烛。 </p>
她略有些恍惚，抬眼去瞧面前人，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p>
一个鬓发斑白的老翁，静静的坐在椅前，垂目看着她。 </p>
她只觉是自己还没睡醒，迷糊中生了幻觉，又闭上眼睛，那暖烛仍旧摇摇曳曳的，晃着她的眼皮。 </p>
她睁开眼，揉了揉眼睛。 </p>
魁梧伟岸的老者，因年入古稀，背脊稍稍弯了下去，却丝毫不减那尸山血海中，千锤百炼出来的无上威严，和气吞山海湖川的豪迈气魄。 </p>
陆温眼眶一热，跪倒在他膝前，再抬眼时，泪痕潸然： </p>
“外祖父。” </p>
她从未如此狼狈的哭过。 </p>
哪怕她小心翼翼的斡旋在谢行湛与三殿下之间，哪怕她从泥地里捡起兄长，遭遇数度截杀。 </p>
将自己关照得前胸后背，满是伤痕。 </p>
她不学有泪不轻弹的俗语，向来是不开心就哭，不如意就闹。 </p>
可每每流泪，不是带着算计，就是纾泄心中委屈。 </p>
如今，她跪伏在外祖父膝前，是真真觉得欢喜，自上而下，由头至尾。 </p>
那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外祖父，容她气焰嚣张，容她翻天覆地，也依旧袒护着她，怜爱着她的人。 </p>
在他面前，她可以肆无忌惮。 </p>
戚无涯轻柔的抚着陆温的背，沉默良久。 </p>
他如何不愧呢。 </p>
陆祁早知陛下有裁撤三军，打压陆家之意，才将如珍如宝的爱女托付于自己，可自己做了什么？ </p>
割席断袍，与陆家绝义。 </p>
他老了，活不了多久，只有这些少年人，是他内心深处最牵挂的。 </p>
他如今所求，只要两个孩子平安。 </p>
他拍了拍陆温的背，嗓音已显嘶哑：“云儿嫁了人，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喜欢撒娇，喜欢耍赖。” </p>
陆温摇了摇头，眼角泪光点点，笑道： </p>
“才没有撒娇呢，外祖父怎么来了？” </p>
一双幽邃眼眸静静的注视着她，眸底微微泛起涟漪：“为了你哥哥的事。” </p>
陆温蹭了蹭他的掌心，又笑：“哥哥很好！只是行走难以自如，等回了祁州郡，慢慢养着就是了。” </p>
“好。” </p>
“外祖父长途跋涉，累么？歇息过了吗？” </p>
戚无涯微微一笑，放目远眺：“人老了，腿脚也不好使，精神也有些不支了。” </p>
陆温一听，连忙打了一盆清水，伺候着外祖父梳洗后，就着她的床榻歇下了，她才灭了灯，独自在院中守夜。 </p>
她只要脑子稍稍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p>
舍近求远里的近，是谢行湛，远，是外祖父。 </p>
而谢行湛的法子，就是一纸密信，召震北王回西屏郡。 </p>
外祖父戎马一生，阻鞑靼，驱蛮狄，将外族尽数拦于雁门关、天门关外，免受北郡子民，受异族肆虐屠杀。 </p>
多年金戈铁马，他如今归郡，是要卸下肩上的担子。 </p>
草长莺飞，拂堤杨柳，春烟袅袅，三月融霜，明光日暖。 </p>
自倒了春寒，裕丰帝的咳疾，就又重了些，太子又入了乾陵山，便从五日一朝，改作了十日一朝。 </p>
暮春的第一次朝会，裕丰帝缓步而出。</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