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知府因为陈记，险些被老妻剥皮抽筋的一念之差，显金自然不知。</p>
显金和恒五娘一连十日都忙碌在看货、付钱、收购的路上。</p>
酱肘子漆七齐带着绩溪作坊那十五个新人将库房全都搬空，放置暂时不需要的沙田稻草和纸胶。</p>
显金带上恒五娘，亲去龙川溪上的甄家码头，真正意义上的“拜码头”“打招呼“。</p>
恒五娘捻起裙角，轻巧地跨过倒在地上的一根散发着水腥气与泥污味的腐木。</p>
显金看污泥蹭到了恒五娘鹅黄色的缎面绣鞋上，蹙了蹙眉，“码头上鱼龙混杂，如今清理河道，四处都是污泥腐木，听话，先上车吧？”</p>
恒五娘从袖中摸了条丝绸绢帕出来，弯腰轻手轻脚地把鞋面擦干净，一抬眸，露出两只水汪汪又极简凝的杏眼，“别人去得，我也去得，若是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小姑娘，要好处、要宽让、要理直气壮的弱化那别人便更看轻你。”</p>
既然决定了要争，就不能再用“姑娘”的身份自己给自己示弱了。</p>
恒五娘口吻淡淡的，书卷气十足。</p>
一双杏眼真漂亮。</p>
显金笑了笑，伸手扶住恒五娘的胳膊，耐心地等待小姑娘擦鞋面。</p>
混码头的，常常是左青龙右白虎，额上还贴着一只花豹图，就怕你看不出来他混的是社会。</p>
码头上，一群这样混社会的汉子乌压压地铺开，忙得头顶冒烟地要么登高挂帆，要么卷起裤腿下河修船板，难得见两漂亮姑娘来，汉子们全都停下手上的活儿，直勾勾地盯着瞅。</p>
恒五娘吞咽下唾沫，脚下有些软，不自觉地朝显金后背靠了靠——他们卖纸的，素日几乎都与读书人打交道，甭管别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人面上总是道貌岸然、人五人六的，她实在没见过这么明晃晃的目光。</p>
显金高声道，“请你们家三少东家出来。”</p>
有混不吝的汉子歪着嘴哈哈笑，“你是哪家的姑娘？素日找上我们家三少的女人没有一百，也得有八十——难得有两个约着一起来找”</p>
汉子话还没落地，就听鞭子“咻”的一声从天而降，蘸着龙川溪刚破冰的冻水，重重地打在这汉子的背上。</p>
“滚你娘的！放尊重点!这他娘的是城里的贺掌柜！”</p>
甄三少气势汹汹地把皮鞭往腰间一收，转头朝显金便换了副和蔼可亲的嘴脸，“贺东家，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p>
他爹可说了，甄家能如愿拿下龙川溪上下游的通航票，全靠熊知府给陈记撑的台子，也全靠他一拳头打在白家的脸上！</p>
不然，他一个纨绔，怎么可能越过他二哥来码头掌舵嘛！</p>
都是贺掌柜带得好！</p>
都是他那刀刻丝山海经宣纸买得好！</p>
人生啊！</p>
际遇很重要呀！</p>
甄三少沾沾自喜，虽然他不太想管事，但是看到以前在二哥面前点头哈腰、在他面前鼻子朝天的船把子，如今听他号令、对他言出必随就很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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