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荒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人对自己的幼年应该是模糊的,沈荒也不例外,只不过这个亢长的梦翻出来好多东西,让那些模糊的全都变得清晰。 她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人抱着,有时候是颜良,有时候是林椿生他们。 颜良抱着她叫“乖乖”,一直抱着,她睡不安慰颜良就抱她抱一宿,一直摇着哄着。 有时候颜良也很很忙,抱着她的人就换成了林椿生和聂怀远。 林椿生抱着她坐在自己膝上,带着她看那些繁琐又美丽的文字,聂怀远也会抱着她,还会把她架在自己脖子上,就连她第一次放的风筝都聂怀远做的。 后来,沈荒长大长高了很多,她踩着木屐,跑过长长的宫道,跨进玉华宫,玉华宫的桂树下海潮和舒玄瑛相对而坐,那天舒玄瑛送了她一把好看锋利的短刃。 就在玉华宫的桂花开落了好多次,沈荒桂花糕都吃腻的时候,她终于再次见到了沈胤川。 为什么说是再次呢,因为她不记得自己见过沈胤川,但是颜良他们又说见过。 见到从未谋面的父亲,沈荒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沈胤川冷冰的样子泼了她一盆凉水,父女之间,也并无多言,她说不失落那都是假的。 后来,颜良和沈胤川因为神殿之事闹得不可开交,这是神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她挺直脊背,独自走进了那座高大威严的神殿里。 海潮带来了已经是少年的青卫,她把自己的木偶分给青卫。 春去秋来,青卫陪着她在长谷殿过了许多日子。 对她来说,在长谷殿的日子大抵都蒙着一层淡淡的灰色,这些沈荒都没记太清,那些偶尔的彩色才是她铭记于心的。 沈荒第一次受很重的伤是在北境更北的极寒雪原,她于一日顿悟,冥冥中受到了一种感召,召唤她奔向一方。 那天她用舒玄瑛送的短刃杀了一只象犀兽,沈荒第一次见血,差点被发狂的象犀兽顶穿了肚子。 沈荒也是兽,在鲜血的刺激下,她甚至生吞了一只从冰层里钻出来的寒茫雪蝎。 在此后,冰层断裂,突如其来的寒冰潮把沈荒裹挟其中,她的原身累赘不堪,只得变作人形,随着寒冰流走。 寒冰潮带着她落进了一方寒潭,也就是在这里,沈荒拔出了退寒剑。 寒来暑往,她开始日日练剑。 沈荒贪恋凡间红尘,在那个桃花灼灼的春日里,她按下云头,落入人间,遇到了一个眼睛会发光的少年。 少年送了她明珠芍药,可惜她当场心中狂跳,却没有立即懂那么滚烫的喜欢。 而后她频频拨开云头下凡,从京城到淮州,迷情缠绵;再从淮州到京城,一朝哗变,重回淮州。 明明她刚刚想好共度百年,他也答应了,沈荒不过一回首,少年将军就到了跳崖自杀的地步。 万丈雷劫很疼,少年身上血迹斑斑,她眼睛疼,心口更疼。 三百年不见,她不知少年在哪,少年也在四处寻她。 好在即使前尘全作云烟散,他们还是重新相遇相爱。 奇异的是沈荒这场走马观花似的梦做到最后,看见的并不是他们在大神木的分别,而是玉溪山他们拜堂时那满目的红。 她朝思暮想的人影就站在那片红色之后,而后并入一片漆黑。 沈荒感觉眼皮子沉的厉害,她想那片漆黑或许是因为她没撑住闭上眼睛了呢,所以她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 白光入目,没了红色和人影,沈荒偏头,眼里流出来的泪正好蓄在了眼窝里。 “醒了……阿元醒了!”在她榻前守着的青卫看她睁眼,惊喜的出声叫人。 林椿生过去给她搭过脉,心里松了口气:“可算是好点了。” 参宿端着药给沈荒喂,沈荒也吃,不过呛了一口之后,又开始咳血。 她喘着气,眼神从屋里的一张张焦急的面孔。 “……梅花……开了吗……” 她一口口往外呛血,参宿放下药从海潮手里接过帕子手忙脚乱的擦着。 青卫马上回道:“开了开了,你要看吗,我这就去给你折!” 沈荒眼睛有些发直,她摇摇头,偏头看了一圈。 “……齐如月……还没回吗……”她病糊涂了,以为自己在玉溪山。 青卫闻言泪如雨下,趴头在她手边小声抽噎。 “他马上就回。” 沈胤川携着一枝红艳艳的梅花来到她榻前,拿到她眼前给她看:“梅花也开的很好……” 她看了看沈胤川,眼前模糊,又有些不认人。气无力的点点头之后,目光落回了那枝的红色的梅花上。 只是沈荒病着精神不济,喝过药,一闭眼就昏沉的睡了过去。 沈胤川找了瓶子把梅花插上,摆在她睁眼就能看见的小案上。 “……怎么就病成这样了,都糊涂了……” 参宿怔愣拿着那方满是血的帕子,手都在抖。 满屋寂静,海潮叹了口气,从参宿手里拿走帕子,扔进火盆烧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