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清浔注意到谢烬野的小动作,眸底微动,并没有点燃烟的意思,他望向天空,叹气,“药物控制的效果很差,病情恶化了,医生说要尽快手术,成功率很低。” 谢烬野眼眶发涩,跟着望向天空,沉默了良久,攥在栏杆的手在发抖,眼中都是心疼和无奈。 “我知道,这些话医生之前就说了。” “喻小叔,你说……” “为什么啊……” “不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为什么雾雾那么好,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相反还做了很多善事,他对小猫小狗过敏,却会买猫粮喂它们,会帮它们找住处,有次被不小心被舔了一下,浑身都起了红疹,他还跟我笑着说没事,还有……” 谢烬野一件件细数着云雾怜的好。 喻清浔耐心听着,脑海里也浮现了自己所目睹的温馨画面。 其实他第一次见到雾雾,就捕捉到了小朋友可爱的一面。 那天是雾雾十一岁的生日,他刚从国外回来,随父亲来楚家赴宴,他不喜欢热闹,正好楚家庭院夜景很美,就独自出去闲逛了。 逛着逛着。 碰见了两个小孩。 一个表情淡漠认真,在画架前画画。 一个叼着棒棒糖,拿着一把价值连城的古董玉骨扇给前者扇风驱蚊,轻手轻脚,小心翼翼的,生怕打扰到前者。 喻清浔认出了画画的就是楚家小少爷,他注意到云雾怜是在写生,画的就是眼前的枫树,树上有个鸟窝,于是偷偷走过去看了眼,将那一幕印刻在了心底。 只见鸟窝最中间有只特别的小喜鹊,它的翅膀被画上了可爱的蝴蝶结绷带,两侧的兄弟姐妹都偏着头,在亲吻这只小可怜,烟花在树后绽放,近处,鸟妈妈正叼着虫子回来。 而现实里,这只小鸟的翅膀有点破皮,在流血。 应该是学飞行摔的。 他当时蹲下去,轻声问:“要不要我爬树帮你把小鸟取下来包扎?” 谢烬野目光锁定他,像是在看怪蜀黍,“可以爬我早爬了!” 紧跟着云雾怜偏头看来,精致稚嫩的五官在烟花灯光下美得惊人,轻轻摇头,语调淡漠却透着温柔—— “伤不严重,沾上人类的味道后,它的妈妈会不要它。” 喻清浔将思绪从回来收回,听到青年还细数着云雾怜的好,拿着烟的手推了推眼镜,跟着点头。 “在我眼里,雾雾也是最好的。” “没错,雾雾就是最好的!”谢烬野憋着一口气,越说心里越难受,使劲用袖子擦了擦眼眶,将泪憋回去,沉着脸,咬牙切齿对着天空恶骂。 “老天爷这个混账东西,真t的瞎了狗眼!” 喻清浔听到一连串的粗话,愣了几秒,见谢烬野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拍了拍谢烬野的肩安慰。 “喊吧,就当发泄发泄,免得回去在雾雾面前哭。” 他动作很温柔,眸底仿佛轻拂着春风,“或许前半生都是老天爷对雾雾的考验,等这一劫过了,雨过天晴见彩虹,什么都会好起来的。” 谢烬野没在吭声。 回去还是在云雾怜面前哭了,实在是憋不住,因为云雾怜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好冷,抱我。” 他的乖宝自从病倒后只会说冷。 从来没有说疼。 因为怕他们担心难受。 自从下了病危通知书后,云雾怜的情况越来越糟,白天经常一个人沉默发呆,睡着又被各种噩梦困扰。 他试着放平心态,努力让自己开心起来,可是太难了。 母亲双眼哭得红肿。 年迈的爷爷颤颤巍巍冲进病房。 父亲安慰自己时展不开的眉,沙哑的声音。 还有…… 喜欢的人因为自己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没有社交,被名为爱的锁链禁锢在他身边,不安失眠,满眼血丝,眼下的乌青越来越重,从张扬恣意的阳光男孩变成了憔悴的狼狈小狗。 云雾怜每看到这些画面,心脏就在抽痛,像是被巨石压着一样难以喘气。 有一次,云雾怜在高烧中醒来,看见谢烬野疲倦睡在床边,忍着胸口传来的闷闷钝痛,喘着气起身。 他小心翼翼抚摸青年浓重的黑眼圈,摸到一片湿意,指尖颤抖,忍不住想—— 如果自己没出生就好了。 爱他的人,他爱的人,都不会这么难过。 随着病情恶化,医生们愁得焦头烂额,无奈表示,这两天必须安排手术,否则——小公子可能活不过冬天! 做手术至少还有一丝希望,能赌一把。 云雾怜虚弱地倚靠在谢烬野怀里,脸色苍白,听完了医生和家人的对话。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撑不住,在大家心疼的目光中,咳了几声,咽下嘴里的血,点头同意了做手术。 但有个要求。 最后一幅画还差一点完工,他想延迟三天,如果手术后有什么意外,也好……不带遗憾的离去。 大家心里很难受,但也没办法。 他们只能赌,赌老天开眼,看在楚家这么多年又是做慈善积德,又是给寺庙神佛捐香油钱,做无数件善事的份上,保佑他们家的小宝贝平安。 云揽月不知道跑了寺庙多少趟,手腕带上了佛珠,每天都拜菩萨求观音,祈祷孩子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谢烬野也往返寺庙多次,挂了一个又一个的祈福牌,确认要做手术后,他直接请了长假,待在医院里陪云雾怜。 不管云雾怜怎么劝,谢烬野都不肯走,像八爪鱼一样抱着他、缠着他。 “雾雾求你了……” “让我陪着你好不好?我太害怕了,眼睛一离开你,心就在慌,根本无法安心训练学习,求你了……” “我想陪着你,抱着你……” 云雾怜推不开谢烬野,也渴望青年灼热的体温,挣扎了几次,理智被渴念淹没,手打着颤,回抱住谢烬野。 “阿烬……” “我在我在……”谢烬野紧紧抱住云雾怜,一声声重复,眼眶猩红,声音哽咽,“我哪里也不去,就在你身边。” 怕云雾怜着凉,谢烬野还将刚挣扎滑落的被子抓起,盖住云雾怜肩膀,将人连同被褥一起抱在怀里。 云雾怜紧贴着谢烬野胸膛,静静感受着让人贪念的体温,那双湿红的眸子映着窗外几乎快秃了的银杏树,苦涩化作泪溢出。 他跟枝头的枯叶好像…… 寒风一吹,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与这个世界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