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郊不知说什么好。</p>
他之前已经预判到房俊接管盐场的名义必然是以“彻查贪墨”为契机，毕竟盐场的官员都要受到尚书省指派、监督，每一个世家子弟的身上都有一个朝廷授予的官职，只要发生贪墨行为，朝廷便可以依法惩处。</p>
只不过之前一直达成默契，河东世家制盐、朝廷接收、商贾贩运、商贾销售，几百年来皆是如此，朝廷不会去管盐场的运作、生产，只需每年将议好的产量解送长安即可。</p>
至于解送的这一部分是否符合双方之间商议好的数量，朝廷一般是不会较真的，因为盐场的生产把持在河东世家手中，朝廷根本没办法详细核算。</p>
但现在翻了天，盐场被房俊彻底接收，那么他要照章办事自然依法合规。</p>
可“三法司”大佬带着各自衙门精英齐聚河东盐场核查账簿，这场面有些大了……</p>
王福郊觉得盐场已经彻底远离河东世家了，嘴里苦涩，摇头道：“现在不仅仅在于河东世家是否反应激烈，只怕越国公您强制接收盐场的消息传出去，整个河南、关中都要沸反盈天。说实话，就算您手中有改良的制盐技术，可总得需要熟练工人操作、足够的官吏官吏……”</p>
说到这里，他已经带着乞求：“您指挥军队强制接收盐场，这是事先谁也不曾料到的，想必消息传回去，河东世家的家主们定然措手不及、进退失据，您这个时候提升一些朝廷分配的份额，是一定能够得到回应的。”</p>
就算是牛上天的技术，那不也得由人来操作？</p>
没有了河东世家的官吏、盐丁、民夫，你拿什么来生产？</p>
现在你不讲规矩直接派军队强制接收盐场，的确打了河东世家一个措手不及，趁此机会将份额从当初河东世家给予的基础上增加一些，到此为止吧。</p>
否则当真继续闹下去，必然是两败俱伤，河东世家彻底失去河东盐场的所属权，房俊因为引发巨大社会动荡背负责任，这是双方谁也无法承受的后果。</p>
他觉得房俊不是那种暴戾鲁莽之辈，虽然外间皆传言其绰号“棒槌”，但王福郊通过这些时日的接触认为多少有些言过其实，这是一位胸有锦绣的帝国勋贵。</p>
或许，眼下如此凌厉的手段接管盐场，就是谈判的一部分？</p>
房俊嗤笑一声，直言不讳：“你是不是以为眼下是个谈判的好机会？你们河东世家让出一部分利益，就能让我欣喜若狂、成就一番功绩？告诉你吧，盐场归属权的问题，不容谈判！日月之下，神州各地，山川河泽矿物产出皆乃天赐于华夏万民，你河东世家何德何能，居然厚颜占据？”</p>
他起身，下达最后通牒：“两个方案，第一，朝廷敕封荥阳郑氏世世代代为河东盐池‘榷盐使’，负责盐池生产、销售等全权事务。”</p>
郑玄果陡然面色涨红、血压飙升。</p>
世世代代为河东盐池“榷盐使”？！</p>
叛徒？！</p>
背弃？！</p>
那算个屁啊！</p>
那就意味着荥阳郑氏将完全掌握河东盐池，成为河东、河南最根基雄厚的门阀。</p>
好想现在就答允啊，忍不住了怎么办……</p>
房俊续道：“第二，河东世家轮流担任‘榷盐使’，负责盐场之生产销售，这个‘河东世家’是包涵所有河东世家，薛、裴、柳也好，龙门王氏、安邑司马也罢，都有资格。”</p>
王福郊的呼吸也粗重起来。</p>
一直以来虽然负责管理盐场的都是龙门王氏、安邑司马等等这样实力不强、名声不显的门阀，正是薛、裴、柳那三家庞然大物的拉拢手段，但无论如何，其余的河东世家都是依附于薛、裴、柳三家，所得之利益全是人家吃剩下的。</p>
可现在若是遵从房俊之言，岂不是说龙门王氏也有执掌盐池的一天？</p>
虽然盐场的归属权已经收归国有，但作为管理者的利益、以及由此所产生的巨大影响力，却足以使得龙门王氏这样的小门阀底蕴更足，甚至更进一步。</p>
郑玄果与王福郊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底的炙热。</p>
明知房俊是在分化拉拢，然而利益当前，谁能无动于衷？</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