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君子兰?” 薛成琰装聋作哑,先一步打断,很感兴趣一般问道:“是一种兰花吗?” 老花匠愣愣的,他年纪大了,老眼昏花,记忆也不太清楚。当时薛成琰去找他,他也不知道是薛家的人,因而也没有告知姜琮月。 因而听说姜琮月嫁给薛家之后,并未有什么想法。 见薛成琰如此不解,便乐呵呵笑道:“应当是老夫误会了。姑爷长得可真俊!” 薛成琰松了一口气,赶紧应和着道:“您过奖了……听说您是养花行家,正好那边我看见有一株花十分喜人,正好请您来看看……” 姜琮月和师母站在一起,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扶着老花匠离开。 师母看向她:“琮月啊,这姑爷很是爱重你吧?” 姜琮月收回目光来,笑了笑:“他行事周到,常常让我也想不到,为人是十分优异的。” 师母含笑点点头:“他来请我们的时候,本来老头子不愿意来,他不想掺合豪门大族的交往,可姑爷说是他准备了许久的婚事,但求我们两口子能给你一个圆满,所以大老远的把我们请过来了。” 姜琮月愣了:“成琰说的?” 他准备了很久?哪里来的很久,从赐婚到成亲,也就不过几日,本该是仓促的。 事急从权,姜琮月也并不在意,甚至也做好了出现差错应急处理的准备。 可是整场婚礼都办得十分妥当,没出任何疏漏,她只当是薛家百年世族,底蕴丰厚,突如其来的大事也能筹备得好。 从没有做事能这样让她不操一点儿心。 姜琮月回屋去看了看收礼的账册,这场婚事可谓惊动京都,虽然因为薛成琰的威势,没人敢随便上门打扰她套近乎,但收礼也收了一大本,甚至原本的院子都放不下,需要买下旁边的两件院子放礼物。 她看了一眼,还有人送的太湖石,硕大一个挺立在隔壁的庭院里,她还发愁要放到什么地方呢。 这么大一本账册,最能打会算的账房看了都头疼。但姜琮月多扫了几眼,就已经大概理出了眉目,等日后有事回礼。 清点了半本,她忽然眉头一皱。 叫来论琴问:“这账本谁动过?” 论琴愣了:“小姐,应当不会有人动呀,收完礼上了册便锁在库房里,除了洒扫的小丫鬟,没人能碰到。” 姜琮月拿起账本,冷静道:“这是我自制的账册,按亲疏和身份高低分页,且是活页,随时可以插入中间。记账的是浣玉新的掌柜,他最知道我的规矩,不会乱记的,可这其中却有几页跳了。” 她垂下眼:“这个二品夫人之后接着就是四品,京都那么多三品家眷,薛家结亲,不可能一个都没有送礼,这中间缺了页。” 论琴吓了一跳,不敢想竟然有人这么大的胆子动账本,那可都是名贵的东西! 姜琮月又把账本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眼睛眯起来,随后笃定道:“差了四页。” 她叫掌柜记完账后在侧页画“米”字,笔画断了就是缺了页,防止有内鬼偷窃导致财物损失,掌柜已经形成了习惯。 论琴却听得心扑通扑通直跳:“抽了页,那别人送的礼物咱们便不知道,这贼人偷去卖了也是无人知晓的。” “不止如此,若是送礼的客人在市面上看见礼物流传出去,怎么会想到有人敢偷窃薛府少奶奶的东西,而是以为我自己上不得台面,拿人礼物去变卖换银子的。” 姜琮月叹了口气,“若是我因此而不知道回礼,那名声便更差了,一传开便有的是人觉得我不堪当薛家大少奶奶之位,无法管家当事,少不得怀疑薛家眼光。更有甚者,是怀疑我和薛家有什么私下交易,对彼此名声都很不好。” 论琴脸一白,没想到事能这么大。 她当即道:“可要我去按住看库房的人,捉来审问?” 姜琮月摇摇头,道:“先不要打草惊蛇,此事只怕不止是下人偷窃,只怕还有别人安插来的内鬼。除了礼物,还不知道丢了什么。” 她抬起眼来,冷冷笑了笑:“也不知道谁动手这么快,这就要逼我了。让他们继续,我看看还能做什么。” 论琴低下头,轻轻道:“是。” 薛成琰那边正在和老花匠请教着种花的要事。 他出身武将世家,家里没一个雅人。自从上次姜琮月送了老太君长寿花之后,薛家才重视起来,认为孙媳妇喜欢种花,那他们也得多了解了解,投其所好。 老太君特地请了一名大师在薛园布置花木,家里人也跟着听了不少常识。 此刻薛成琰请教起来,也算是言之有物的,老花匠都有些惊讶,他还知道这些。 “……这花若要在冬天开,就得养在暖阁里,拿炭火日日熏着。却又不可一直熏,火烤得太干了,花苞也不易结。” 薛成琰认真地记下来,在心里默念。 老花匠抬起昏花老眼看他认真的模样,也是十分惊奇。他见过许多贵人爱侍弄花草,可都是年老赋闲的大人、闲来无事的夫人,少有这样意气风发的少年人肯耐下心来琢磨这些娇气的花花草草的。 大约是……他喜欢琮月吧。 爱一个人,就是会爱屋及乌,连她感兴趣的东西也忍不住多去了解。 不为别的,只为多看一看她生长的世界。 两人正聊在兴头上,外面忽然有人兴冲冲找来。 “报!大人,大人,外面有人带着东西来见您!” 薛成琰被打断不太高兴,眉眼往下一挂,眼睫冰霜似的抬起来,看向来人。 报信的人也被这眼神看得一个哆嗦,与自己预期中的反应不一样。 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大、大人,外面有人说捡到了薛府的东西,特地来还给您。” 薛成琰眉一抬,神态分毫未动,甚至腰也没直起来,就让人不敢看他。 “捡到东西送回薛府去,找我干什么?” 随身的黑鳞卫收到眼色 ,从不知道那个地方神出鬼没地钻出来,无声按住报信人的肩膀。 “将军随夫人回门,什么事也能打扰将军?” 报信人头皮发麻了,颤颤巍巍说:“她说、她说,是您的贴身之物,若是贸然送回去,怕引出误会,所以向您送过来……” “还说,还说祝您新婚,与您好久不见,不知道还记不记得她。” 随着话音落下,姜琮月从身后的月洞门里走出来。 她拖着长长的披风,在门口停了一会儿。 随后便没听到似的,笑道:“什么人上门来?” 报信人浑身一颤,像被抓包了似的,不敢回头看她,跪下瑟瑟发抖。 薛成琰眉眼冷意更重,戾气如凝实质一般盯着慌张的报信人。 随后抬起头来,笑起来,如春暖花开般:“你怎么过来了?和师娘说完话了吗?” 这变化,跟刚才那压迫人的不是他似的,甚至有几分坦荡的少年气。 姜琮月说:“听说外面有人找,我便出来看看。” 她越过薛成琰灼灼的目光,看向地上跪着的人。问:“我夫君丢了什么东西?” 她的语气淡淡的,可话里某个词却让有人一瞬间浑身发紧。 薛成琰猛地看着她,眼中射出明亮的光辉,灼烫惊人。 姜琮月不是傻子,刚才听见这个报信人的只言片语,已经能听出来有些言外之意。 贴身之物,何故强调是贴身之物。若真怕误会,便不会多加这一句话。 那报信人十分胆怯一般,畏畏瑟瑟地转过头来。 却对着她嗫嚅良久,不曾开口。 姜琮月抬了抬眉:“为何不说?” 报信人埋头道:“姜夫人恕罪!只是、只是,小人怕伤了您与大人的和气。” 薛成琰璀璨的目光收敛起来,利箭一般射向他。 姜琮月不知不觉笑了:“本夫人与夫君向来恩爱,你是从何而来的妄想,觉得有什么能伤了我们的和气?” 报信人嘴角一抿,仿佛骨头还是很犟。 薛成琰本已戾气十足,可就听见这一句话之后,稍稍愣了愣。 她说他们……恩爱? 从臊意中回过神来之后,薛成琰便立刻淡淡道:“绑起来。” 报信人傻了,不敢置信地抬头:“大人!大人,小的真是来报信的,大人,您何故要绑小……” “话里有话不明说,便是想移花接木疏远我与夫人的关系,要在夫人面前污蔑我。该死。” 薛成琰平淡说完,让黑鳞卫把他带下去。 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确保以及笃信自己绝对没有报信人明里暗里暗示的那让人恶心的关系,但他还是怕姜琮月会因为这个无耻之辈的话对他产生不好的看法。 姜琮月竟然毫不犹豫地相信他,让他觉得心尖热热的。 报信人傻眼了,他才不是来向什么姜夫人污蔑薛将军的,他是来向薛将军污蔑姜氏的啊! 怎么薛将军反倒更在意什么能伤了他们夫妻和气? 他急道:“大人饶命!小的方才说话不清楚,还请大人饶恕过错,是您的一位故人在市场上见到了您遗失的东西,担心、担心大人您的物件落在别人手里,所以才叫小的来通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