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屏惊恐极了,脸上却还仍然强撑着一无所知的表情,捂脸忍泪问: “二公主,您,您说什么?” 二公主就不是会跟人来回拉扯这些的人,径直道:“皇后娘娘,你可要给我一个解释?” 皇后强笑:“二公主,什么解释?你坐下来,我们好好说,别是有什么误会……” 二公主不耐烦了:“装什么装!自己心里都心知肚明,还装成这副一无所知的样子,你们是真想浪费我时间?” 她冷眼一扫,竟然如此口出狂言,谁的面子也不给,叫来自己的宫女嬷嬷:“给了你们一句话的机会,不会好好说话,就去父皇面前说吧。” 她看了一眼谢锦屏:“带走。” 她身边的嬷嬷都是力气极大的,上手一拽,直把谢锦屏拽了个跟头,头发都狼狈散下来,一路尖叫着出去了。 皇后愕然,一口气在胸口不上不下,气得她要吐血。 装傻是宫斗中最基本的素质,她们早就习惯了不管问什么先装不知道,可是二公主根本不顺着这套来! 她认定了有罪,那就是有罪,管你有什么说辞,她连听都不听。 还跟你斗心机呢,她能听你说一句解释都是她尊重你。 皇后气得肝疼,她,皇后一点儿也不想沾上关系,她本来就是嫌疑人之一。 大皇子不知道信没信,只是淡淡笑着说:“薛成琰求亲这件事,儿臣也听说过。但为何二妹妹如此生气?那姜氏关她什么事?” 皇后说:“你近来忙于帮你父皇处理政事,还没听过。那姜氏,是二公主的救命恩人,三年前曾在莲花海救了她的。” “谢小姐就是拿这事做文章,说姜氏跟推二公主入水的人有关系,救二公主是早早算计好的,真是蠢!” “若是姜氏跟此事有关系,难道皇上查不到?三年前皇上早就查了个底朝天,只怕对凶手早已有想法了……” 大皇子眸光动了动,眼中有情绪一闪。 他微微抬起视线,幽深如静潭的眼睛窥不见底,看着抱怨谢锦屏的皇后。 “父皇已经有想法了?” 皇后察觉到什么,不再对此事进行深谈,敷衍道:“皇上怎么想,本宫也不清楚。” 大皇子笑了笑:“二妹妹当年还小,竟有人为了私心推她下水,不知道是多大的仇恨。儿臣想起来,也觉得凶手罪该万死。” 皇后皱眉,表情渐渐冷下来,回视着他。 “是啊。”皇后也说,“罪该万死。” 大皇子又去拜见了一趟陈贵妃。 陈贵妃不大想见他,说自己在午睡,让他在殿外请完安就回去。 听太监说完,大皇子淡淡笑道:“不妨事,我在这里等母妃睡醒。” 太监头上都冒冷汗了,弓腰说:“这,大皇子,娘娘近来因为皇后身体不适,心情也不是很好。您这样等下去,不是个事……” 大皇子脸上笑意淡了,静静看着太监:“本宫已经两个月没见到母妃了。” 太监心里发慌,只能硬着头皮,小声说:“殿下,也许是皇后病重,娘娘怕您拜见,让人说咱们私底下商谈什么,图谋不轨……” 大皇子彻底平静无波了,看了看纹丝不动的帘帐一眼。 终于说:“那本宫来日再来请安。” 他站起来,看着帘帐后隐隐透出的花瓶影子,拔高声音,说:“儿臣希望母妃身体康健,告退。” 他转身大步离开后,陈贵妃才叫宫女掀开帘幔,叹了口气。 大皇子出了贵妃宫,去御前。 侍卫随行在身后。 半晌,大皇子突然开口道。 “我这么多年,为母妃谋求够多了,为何母妃还是不肯对我有个好脸?” 侍卫一惊,小心地瞥了眼,只见大皇子好似在低声喃喃自问一般。 “先皇后薨逝那么多年,还在庇佑元昭。皇后都快死了,还在为她从小带大的弟弟图谋。” 他十分不解。 “难道本宫在宫外长大,就不是她的儿子吗?” 侍卫听得心惊胆战,差点就跪下。 然而大皇子就好像是随口一说,那两句足以让人吓破胆的抱怨,就如风一般消散了。 他到了御前,二公主刚刚陈述过一遍谢锦屏的罪状,皇帝被她闹得不行。 虽然谢锦屏栽赃姜氏这事,也有他顺势而为的成分在,但放到明面上,皇帝还是要处罚的。 “拿皇嗣做文章,其心可诛。”皇帝淡淡道,“朕念你是初犯,你父亲又是国之功臣,不会大加惩罚。但禁足、训话还是少不了。你就回府去,好好闭门思过吧。” 这也太偏颇了,要是姜琮月刚才没为自己反证,那她犯的可几乎是死罪。 二公主恼怒道:“父皇!您怎么能这么轻拿轻放?若是人人都能拿儿臣的性命开玩笑,岂不是藐视皇家?” “……好了好了,朕知道了,朕下旨就是了。” 皇帝无可奈何,拟了道旨意训斥太师府,说明谢锦屏的所作所为。 二公主终于勉强满意,亲自领了旨,要去太师府宣读。 她要让满京都的人都知道,才女谢锦屏是个什么阴暗的货色。 谢锦屏面如死灰地跌坐在地,连反抗都想不出办法了,她这些事被宣扬出去,她再也不敢想以后别人怎么看她……她要怎么在京都生活下去。 也许父亲会觉得她丢人,把她送到乡下…… 或许她引以为傲的父兄也会因为她受牵连。 她和薛成琰再也没有半分机会了,她那些年的少女心事…… 全部都碎了。 跌跌撞撞地出了上书房,谢锦屏感觉到惨白的阳光晒在自己身上,她浑身却冷得发抖。 无数的目光刺向自己、宫人的眼中似乎带着嫌恶,看着破碎了以往清高形象的她,败犬一般往外走。 就在此时,有人忽然在身后扬声道:“给谢小姐披件斗篷。” 谢锦屏骤然一紧,猝然回头,只见刚才在皇后宫里那人出现在她身后。 眉眼柔和,好似当真同情她一般,问:“谢小姐怎么了?” 谢锦屏怔怔的,拉着斗篷,发着抖,流着泪,不知道他是谁。 他身旁的人呵斥道:“还不见过大皇子?” 谢锦屏这才领悟过来,这是传闻中喜怒无常的大皇子。可他看着,并不像传说中一般……冷漠。 大皇子抬手制止了身边的人,温和道:“本宫听说了谢小姐的遭遇……其实,本宫觉得谢小姐无辜,若非有人刻意误导,怎会引导谢小姐去查姜氏?” 他叹息一声:“谁不是担心二公主,才去查明真凶呢?也不知道真正的凶手如何逍遥法外,看着别人如无头苍蝇一般。连母后也说了,早知道凶手不是姜氏,姜氏只是被人栽赃,若是姜氏背了锅,真凶不就隐匿得更深了?” “谢小姐要是早日问过母后,只怕便没有今日之祸了。” 谢锦屏怔了,咬着唇,茫然地说:“皇后娘娘……默认我去查姜氏的。” 大皇子一愣,好像后悔自己说漏了嘴。 但眼神动了片刻,又沉下目光,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母后怎会明知道还让你去查?” 谢锦屏好似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真相。 她颤巍巍抬起眼来,看着大皇子,好似胸中的一腔不甘、痛苦、茫然,都找到了汹涌倾泻的出口—— “皇后娘娘,故意诱导我去查的?” 痛苦到了极致,她很轻易就顺着大皇子的话去思考:“是要……隐瞒什么?” 大皇子的眼角蓄起幽微的笑意,看着这个蠢人又要自寻死路。 嘴上却绷紧着,皱眉看着她:“谢小姐慎言!母后向来贤德仁爱,怎么会跟二公主落水有关系?” 谢锦屏的思绪却已经不受控制地飞舞出去,她想到今天二公主毫不给皇后留脸面的样子,皇后一国之母,却要受这样的气,身为长辈也无法压制她。 怎么能不恨? 怎么能不气? 她被人利用了。 走投无路,谢锦屏心中骤然烧起迷惑双眼的火焰。 她被人利用了! …… 姜琮月和薛成琰走到了珠宝坊,她掀开车帘,薛成琰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下来。 她低头踩着凳子,薛成琰伸出手,她并没去碰,只是在他肩上扶了下。薛成琰余光看见手落在自己肩头,轻轻借了下力便下去。 她轻声说:“人多。” 薛成琰愣了愣,这话说得好像他们私底下特别亲密一样。 他禁不住红了耳廓,收回手轻蹭鼻尖掩饰。 姜琮月仰头问:“你不用稍做掩饰吗?等下被围起来看,就成了热闹了。” 薛成琰目光闪了闪,低头认真看着她,问:“你想把我藏起来吗?” 那眼神既是恳求,又是听话。 姜琮月被他看着都有点受不了,一手摘下头顶的笠帽,抬手盖在他头上。雪白的面纱垂下,他挺拔的身躯倒有了几分秀气。 薛成琰愣了一下,拨开面前的白纱,姜琮月说:“我可不想堵得水泄不通,走,咱们去看店面。” 姜老板带着一蜂腰猿臂年轻郎君逛珠宝坊的消息,立马就被好事者传遍了。 哦哟!不得了啦! 姜老板果然是阔气了,如今脱离了那丧气婚事,都开始金屋藏娇了。 有几个已婚妇女互相之间使了几个眼色,挤眉弄眼,满脸姨母一般的笑容,撑在柜台上看着姜老板带那年轻小郎君逛街。 眼看着她带着小郎君走进了这家店,指着墙上看看,又走进下家店。 那小郎君也一味认真看着她说话,就算带着笠帽,也能看出他走到哪盯到哪。 街坊邻居们不由得嘴角都咧到耳根子。 哎哟!看看这小郎君身材可真好,还一直盯着她!姜老板果然有眼光,会挑! 姜琮月看了几间店面,觉得位置都还算不错,正要去下一家店参考,转身就看见店里摆着许多小孩儿玩的玩具,匠人亲手刻制的,有木剑、木弩,面具,甚至还有弹弓。 她拿起一个漂亮的弹弓来看了看,问薛成琰:“你喜欢吗?” 薛成琰终于才有功夫注意到姜琮月之外的东西,看向那弹弓。 心头一动,想起初见那日姜琮月用他的弹弓反杀了歹徒。 那日用她的簪子做武器,弄脏了她的簪子…… 还在想着,姜琮月就扬声向老板买下来。 “老板,这个我要了。” 薛成琰还没反应过来,就收到了一个弹弓礼物。 弹弓上刻着漂亮的花纹,包裹着牛皮,价值不菲,要是他小时候得到,起码得高兴半个月。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能高兴半年。 他惊讶地抬起头:“你送我的……” “是啊。”姜琮月已经走出去,看下一家店铺,“你们薛小将军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可是我也得替我和阿大赔罪,未经同意动了他的兵器,只能先稍加偿还。” 她把那日薛成琰伪装身份说的话说了一遍,薛成琰脸通红,紧握着弹弓,再也控制不好表情。 前面就走到了内街,姜琮月看了看,随口可惜道:“其他地方都还不错,不过比之浣玉新也并没有好太多。若要更好,只有福祥记那样的地方了。” 薛成琰听闻这个名字,正要心念一动,想说福祥记正适合你的店,不过姜琮月估计不会接受…… 前面福祥记的伙计就看见了他们,登时变脸,往门前泼了一盆水。 “呸!浣玉新的人与狗不准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