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的话音刚落，里屋的门帘被从里头掀开，甘老头缓步走了出来。 看着他憔悴的神色，村长叹了一口气，道：“家里的事情，你真的不告诉阿梨吗？我看她好似真的变了，她如今什么也不知道，待将来知道了此事，指不定多难受。” 甘老头眉头紧锁，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不说了。若她还是从前那样，告诉她也没什么用。如果她真的变了，以后能好好的过日子，那我也放心了。 至于家里的事情，我们都没法子，她一个和离归家的女子，自己往后的生计还不知落在哪里，又能帮到我们什么？” 村长听了，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问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能有什么法子？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就算我们卖房子卖地，再把家里的银子都凑凑，也不过能凑个几十来两，还剩下四百多两去哪里找？就算有人肯借我们，可到时候我们房子、地都没有了，又靠什么还？” “你在百福来干了那么多年，家中就只有这点儿积蓄吗？” 看见甘老头的苦笑，村长一愣，顿时明白了。 甘梨虽然嫁出去了，却一直往娘家搜刮东西，甘老头又心疼女儿，来要就给，如此一来，哪里能存下什么积蓄？ 村长的老妻周婶子知道甘老头欠了百福来的银子，还不上就要一家子被发卖的事情，想到亲戚一场，往后或许就要见不到了，不由得悲从中来，抹着眼泪道： “都说了，我们这里也有一些，如今暂时用不上，你们拿去应个急。” 甘老头却还是摇摇头——还是那句话，就算大家都肯借银子给他，他们又拿什么还？ 亲戚好心，但他甘老头也不是那等狼心狗肺的，不能只顾自己，坑了亲戚。 况且，这个窟窿太大了，不是轻易能填上的。 甘老头也叹了一口气，干巴巴的说了两句安慰的话，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碎银子，塞到村长手里： “以后我不在这里了，阿梨就拜托你，帮我看着些。她立女户的事情也要你帮着费心，你求人办事也得送东西，这五两银子你拿着。” 村长坚决不要，甘老头却说什么也不往回收，只道：“若是用不上，将来你就拿给阿梨她们母女俩。我刚才听她们说什么做生意，你也帮我看着点儿，别叫她们被骗了。” 说起这个，甘老头也忧心不已，可惜如今他自身难保，加上不想让甘梨知道家里的事情，故意装作不肯原谅她的样子，自然也不好去问此事，只能拜托村长。 村长见他都这个时候了，还在想着这个女儿，只觉得心酸：“你们该留些银子才是，将来也好用上……” 他听说，若是给人伢子一些银子，人家拿了好处便会将人往好人家带去，也不至于受太多罪。 “我心里有数。我们这些老家伙就算了，我给孩子们留了些银子……” 甘老头低低的说道，随后摆了摆手：“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好些事情。” 家里大儿媳妇跟儿子吵架，离家出走了。还有个小儿媳，这些日子因为这事儿也闹腾的厉害……千头万绪，他得在这几日理清了。 至于那五两银子，是他能为这个女儿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他却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五两银子，又让家里炸开了锅。 …… 甘梨坐在牛车上，晃晃悠悠的又去了镇上，她直奔先前买硝石的药铺，一进门便问伙计硝石可进货了。 伙计一看，这不是昨日那个大主顾么？也乐了，一点旁边的掌柜的，说道：“昨日都被您买空了，这不，今儿我们掌柜的在点货，正准备再进些呢。” 甘梨一听，这不是正巧么？直接说道：“那正好，再给我进个五十斤的货，我全都要啦！” “五十斤？！” 伙计差点儿惊掉了下巴，一旁的掌柜的听到这话，也有些惊讶，上下打量了甘梨一眼，忍不住问：“客官要这么多硝石，是用来做什么？” 甘梨自然不会说她要拿回去制冰，见人打听，她将双手交握，右手覆于左手上，右手大拇指插进左手指尖，抱拳作了个揖，神秘兮兮的道：“在下略通一些修炼之术。” 这里经常有道士来买硝石炼丹，掌柜的也看出来她这是道门的礼仪，惊讶问道：“观中何时来了个女仙姑？” 在他那略带质疑的目光下，甘梨眼也不眨的道：“我是散修。” 掌柜：“……” 虽然没打探出来什么，不过这送上门的生意是不可能不做的，他还是在进货单上写下五十斤硝石，并收了定金，约定后日让人来取。 甘梨从药铺出去，又带着甘甜去了粮店想买些绿豆。一问价格，甘梨发现这里的红绿豆竟然出奇的便宜，绿豆才四文一斤，红豆也就五文！ 不过即便是便宜，她也不敢买太多，只各买了二十斤。 掌柜的见她出手大方，又殷勤的招呼着：“要买树葛粉不？弄些回去做点心也极好吃的。前两天下雨，有些受潮了，你若是要就便宜卖啦！” 树葛粉？ 甘梨闻言，试探性的问道：“是不是长得很像地瓜的那玩意儿磨成的粉？” “没错！” 甘梨眼睛一亮：“多少铜板一斤？” “原本买四文的，不过有些受潮了，就按两文的价给你！放心，回家去晒晒还是一样吃的，就是有些不好看。” 甘梨过去一看，却见果然有些受潮，但也不严重。想到这树葛粉若果真跟她前世知道的那个粉一样，那她又多一个赚钱的方子，便道：“那也给我来点儿……先来个十斤吧。” 她还是很谨慎的，万一不是她以为的那个木薯粉，岂不是浪费了？还是先少要点儿，回去试试再说。 这一趟出门，又是满载而归。回去的路上，甘梨拜托甘启山后日若是来镇上，便帮她将硝石带回去。 转念一想，她往后做生意，那么多东西要往镇上运，定然也少不了要用牛车，又忙跟甘启山商量，往后每日她都包一趟车，价格就按每趟三十文，但需要甘启山帮忙帮东西。 每日三十文，如此一算，一个月就是九钱银子，将近一两了！ 这可是一大笔进项，甘启山自然是高兴不已，可却有些犹疑。他已经知道了甘梨要做生意的事情，可这生意还没做起来，却见她的银子如流水似的花出去，不由得有些替她担忧。 甘梨知道他是好心，安慰道：“放心吧启山哥，我心里有数。” 甘启山也不能再说什么，他看着甘梨的笑脸，想到方才青田叔沧桑的脸，心里五味杂陈，但想起甘老头的嘱咐，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