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惊出一身冷汗,头低的几乎贴着地面。 “老奴不敢妄言。” “朕让你说。” 帝王威言,如有千斤。 李德斟酌片刻:“依老奴所见,没有。” 此三皇子和之前的三皇子,虽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 但他们都没有称帝之心。 又或者说,这至高无上的帝王权势,并非人人都想要。 尤其是生在皇家,经历过党争,见识过权势吃人的皇家子嗣,对于权力的渴望可能会是两个极端。 要么像安王那样,权欲熏心。 要么像三皇子这样的,从小就被卷入复杂的宫廷斗争之中,经历过亲人之间的相互倾轧,目睹了权势如何改变人的命运和性格。 这些经历可能会让他们对权力产生深深的戒心,甚至产生厌恶之情。 一入宫门深似海,也许除了那龙椅上的帝王外,没有谁不曾想逃离。 哦,还有一种,就是像太子那样的。 从小被灌输忠孝仁义,家国情怀,责任担当,他的人生轨迹早已被规划好,每一步都踏在既定的道路上……哪怕劫难,也是规划的一部分。 他一生,注定要承载家族期望,更肩负江山社稷。 一个女人因此从容赴死。 一个家族因此被历史掩埋。 一个本该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远走他乡,遮其锋芒,誓为磐石,稳稳托底。 李德想着久远的一些事情,眼眶有些胀痛。 而周济民在听得他的话后,陷入了好一会儿的沉思中。 三皇子无称帝之心,那就不好办了。 太子若是顺利回京……属于他的帝王时代就要落幕了。 周济民丝毫不怀疑太子能做个好皇帝。 毕竟,那是皇后一族精心培养的心血。 “尹皇后,真的那么厉害吗?” 李德的心猛地一跳,不敢作答。 片刻,周济民自问自答。 “她是很厉害的……她背后还有尹家,怎能不厉害?” 他担心的是,后世会如何评说他呢? 皇权在握,太子必然要为尹家,为他的母后讨回公道。 周济民突然发怒,将桌上的折子全部扫落在地。 “他们机关算尽,费尽心机,夺的不仅仅是帝王之位,还是如何书写历史的权利!” “因为历史的记载,往往由胜利者所书!朕的名字,也将会被刻在历史的长河中,赞誉还是诋毁由不得朕!” “由不得朕!!!” 周济民仰天咆哮,李德瑟瑟发抖。 “圣上息怒,事情还远不到那一步,即便太子回京,也不会做出偭规越矩之事,您是圣上,是明君,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李德说什么都没用了。 周济民根本听不进去。 他神情近乎癫狂地盯着李德。 “叫宿卫影来。” 李德眼露惊恐:“圣上!” 周济民目光阴鸷,咬牙切齿。 “朕要杀了傅问舟!朕要他死在朕前头!” 傅问舟一死,与北蛮的谈判也许会出变数。 最好都去送死,最好一个也别回来! 对! 傅问舟必死! 他将他的天下搅的一潭浑水,现在想独善其身,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傅问舟他早该死的! “宿卫影!来人!” 见李德不动,周济民自己一声厉吼。 “父皇的宿卫影来了!” 和人声同时飘进来的,还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夜幕低垂,乌云密布,一场暴雨似要来临。 周礼孝本就高大魁梧,在烛火的照映下,影子被拉长放大的好似庞然大物。 他的面容冷峻,眼神嗜血,锦衣上沾满了新鲜的血迹,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一步步走进来时,手里提着的什么东西在晃动。 李德突然尖声道:“是,是人头!” 宿卫影首领的人头。 一双眼睛圆睁,还在滴滴答答地流血。 周济民倒抽一口凉气,惊得一屁股跌坐在龙椅上。 “你,你要干什么?!” 周礼孝将那人头往他跟前一扔,邪气地一笑。 “本想试试父皇的宿卫影,没曾想他们太没用,恐怕是没法完成父皇交待的任务了。” “你刚刚说什么,你要杀了谁?” 周礼孝手指掏了掏耳朵,笑得瘆人。 “你说你要杀谁?儿臣替你去杀如何?” 周济民死死盯着他,“朕看你是想弑君杀父!” 周礼孝拖着长音,回荡在大殿上。 “如此昏君,弑逆又如何?!” “大胆!”周济民气到浑身发抖,“你大胆!” 周礼孝无所谓地勾唇,“那又如何?你能奈我何?杀了昏君,我可是英雄。” 周济民一口血直接喷了出来。 李德连滚带爬地跪到周礼孝跟前,“殿下,殿下你请冷静些,圣上好歹是你生父啊!” “生父?” 周礼孝语气嘲讽:“他也配?” 他望向那龙椅上血色尽失的人,失望透顶。 “你想让后世如何评说?” “为君,你阴晴不定,玩弄权术!” “为人夫,你满口谎言,丧尽天良!” “为人父,你冷漠无情,自私自利!” 周礼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击打在龙椅上那人的心头。他的眼神中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悲哀和失望。 “你坐拥天下,却失去了人心。” 周礼孝继续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的子民,你的亲人,你身边所有人,都成了你权谋游戏中的棋子。你可曾想过,当你离开这龙椅,留下的将是何种骂名?” 龙椅上的人还是死死看着他,双手紧握着扶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你明明曾是万民景仰的帝王,却因贪恋权势和虚名,一步步自取灭亡!你的一生,当然会被后人记载?你的名字,会被刻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成为后世的警示!” “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话落,周礼孝一步步后退。 “父皇的宿卫影,从现在起由我接手。这折子你看得进去就看,看不进去有内阁处理。” “是谁说的国不可一日无君,应该是国不可一日无明君才是!” “噗!” 周济民又一口鲜血吐出。 李德沉沉看了眼周礼孝的背影,方才尖声大喊:“太医!快传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