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闭上眼,想起那阴暗的地狱。 想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无力。 想起如千万只虫爬啃噬般的奇痒刺痛…… 浑身是血的玲珑止不住的发抖。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她以为北蛮人用毒已经够狠够绝,可没想到,大周人更狠更绝。 他们的目的不是要人命,而是要让人在无边的痛苦中绝望,无助,最终舍弃尊严和自我。 死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那用毒之人,太深谙人性的弱点。 所以只是让他们无力,难受,但又不至于绝望到想死。 更何况,玲珑并不想死。 她的母妃还在等她。 她至爱之人还在努力用军功换她自由。 反正安王已是颗弃棋,看他们父子相残,君臣博弈,岂不快哉! 玲珑缓缓睁眼,看向安王,笑的阴森又疯狂。 “狗儿,来吧,将你之父赐予你的标记,给大周人看看。” “哦对了,你的全名应该叫拓跋狗儿,哈哈哈哈……” 安王目眦欲裂,浑身抖动,呓语般道:“没有……我没有……这一切都是诬陷……血口喷人……你们血口喷人……” 玲珑笑的停不下来:“在脚底,你们好好看看,我们拓跋将军的狗儿子,竟差点成了你们的储君……哈哈哈……大周不亡,天理难容!” “我掐死你!” 安王像疯狗般扑来,被御前侍卫制服,穆九及时出手,脱去他鞋袜。 在安王足底,果真刺有北蛮人的图腾标记。 周济民心口一堵,喉咙里瞬间冒出一口甜腥,又被他强行压下。 他苦心周旋,甚至多次有违为君之道,一心扶持的儿子,竟认了贼人为父。 “为什么?” 帝王的声音轻飘飘的,却让每个人都听出了其中喊不出来的痛意。 安王眼神有片刻的涣散,像是刚从一场可怕的噩梦里醒来。 他竟有一丝的轻松。 “我是被逼的……” 安王的眼泪流的情真意切,像是个受尽委屈的孩童。 “父皇,儿臣当时受尽折磨,若不照他们说的做,儿臣早已被虎撕碎吞腹……儿臣真的很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你和母妃……” 周济民眼睛胀痛,“回来后为何不说?” 他又看向傅问舟:“为何不早说?” “为何?!” 若他们早说,何至于闹到今日这样的局面? 安王痛哭流涕:“父皇,儿臣不敢……儿臣还中了他们的蛊毒,儿臣是真的没办法!” 傅问舟却是有苦难言。 其实也不用解释什么。 周济民若连其中渊源都想不明白,也不可能坐在这龙椅上。 哪有那么多的为何。 左右不过是人性二字。 安王想保住名声,也惧怕他这个父亲以外的权势,所以他不敢说,不敢赌。 周济民问自己,若那时安王敢说,他会怎么做? 大抵是会保他的,但绝不可能再有立他为储之心。 而傅问舟…… 若那时敢说,又当如何? 要保安王,就不可能留他。 这是肯定的。 迁怒之下,凡涉及此事的所有人,都不可能留。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顾虑,都有致命的弱点…… 安王保不住了,但不可能让他一个人痛。 周济民目光扫过众臣,扫过虞老,扫过傅问舟,最后落到傅晏修身上。 “你呢?你又要指认什么?” 事到如今,横竖都是死,傅晏修趴跪在地,声音颤抖道:“臣有罪,臣在安王的指使下贪了官银……” “但那些官银,最终都落在了安王手里……不,应该说是北蛮人手里。” “臣有证据,臣在那些银子上做了记号,圣上派人一查便知。” 但他确实也贪了不是? 周济民唇角浮起一抹阴狠。 就在这时,登闻鼓又响。 萧池状告安王绑其寡嫂和未婚妻,逼他与傅问舟为敌。 周济民一声冷笑:“按律,先笞五十,再将人带来,凡有安王罪证,要指认的,都一起带来!” 他倒要看看,他的好儿子在他眼皮子底下,究竟做了多少蠢事。 也要看看,有多少人打着惩奸除恶的名义,落井下石! …… 京城沸腾了。 看似无影无踪的舆论,却能在人们的背后推波助澜,制造出可怕的飓风。 安王通敌卖国的事情传开后,有无数激愤的百姓,跑到安王府门口叫骂。 泼粪,打砸的也有。 府兵不敢在这个时候伤人,只能尽力镇压。 早在傅问舟敲响登闻鼓时,温书妍就知道,安王败定了。 她心里竟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骄傲与兴奋之感。 傅问舟不愧是令她魂牵梦萦,经年不忘的男人。 即便是残了,斗安王也如斗一个小小的蛐蛐儿。 幸好,她早有打算。 温书妍不慌不忙地让侍女替她更衣,再化一个绝美的妆容。 从前她选错了,这次绝不能再错。 外面闹起来时,温书妍也准备的差不多了。 白衣胜雪,妆容淡雅,清新脱俗,粉颊轻扫,不似胭脂浓妆的艳丽,却有如茶香般的淡雅宜人。 如此楚楚动人的美人儿,再落两滴泪,饶是铁石心肠的男人,也会生出几分怜惜来。 温书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勾唇。 “走吧。” 可她刚走出院子,就被安王妃拦下。 高高在上的尚女之女,冷冷看着她。 “你要去哪里?” 温书妍目光扫过她隆起的小腹,心生快意道:“王妃难道不知?王爷认贼作父,与北蛮人勾结,通敌卖国……安王府就要完了。” 幸好她的孩儿聪明,不愿来淌这浑水,自己早早的就溜了。 她的眼神,像把利刃,毫不留情地刺中安王妃的心。 可能陪在安王身边多年的女人,又岂是谁人都能拿捏的善茬。 “安王府若是完了,你算头功!” 安王妃抬手就想甩温书妍一个耳光。 岂料温书妍早有准备,稳稳抓住她的手,眼里恼意似火。 看不出来她的妆容有多精心吗? 打她的脸,等于要她的命! 要她命者,还有什么好说的,温书妍心一狠,甩开安王妃的手,又用力推了安王妃一掌。 安王妃到底娇贵,又处于这样巨大的变故中,不过是外强中干,虚张声势而已。 温书妍这一掌又用了全力,安王妃连退两步仍没站稳,重重跌坐在地。 身边婢女怒斥:“敢对王妃动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温书妍冷睨安王妃,高声:“我手里握着安王通敌的重要罪证,现在就要进宫面圣,谁敢拦我,就是想杀人灭口,包庇安王!” 她这一喊,府兵一时都不敢动了。 再者,其中还有不少是她早已收买。 等走出安王府大门,听说她有安王的罪证,百姓更是自发的一路相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