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他们这等年轻的姊妹们凑在一起,总是会说些诗词歌赋之类的事。 因邢岫烟也在这里,于是众人便问起邢岫烟是否去过什么名胜古迹,那里又有什么趣处。 邢岫烟想了想,想到年少时,她家境还算殷实时,确实跟着她的父母去过一些地方,便凭着自己的回忆说了出来给众姊妹听。 姊妹们少有去过外面游玩的,听她说起那些描述出来的景色,不由感叹她走的路多,见过的世面也多,说的也生动。 恰留下来的丫鬟中有一个叫素羽的,老家原是其中一处的,听邢岫烟说起,勾起往日怀念,也来说些那里的风俗趣事,众人听得开怀,便命素羽也饮上一杯。 思及其中有趣之处,众姊妹便拟了题目,都写上几句出来联诗以为乐事,贾琛说道:“既要作了诗,到底要分个次序才好联的。” 黛玉听了笑道:“那就拈阄为序,不过今日二姐姐是东道,又是她最为年长,该她起首,咱们其余人各各为开。” 众姊妹都同意黛玉的提议,贾瑛也不推辞,命丫鬟们拿了文房四宝来,铺纸研墨,在起首处写上了贾瑛之社号。 黛玉湘云等姊妹随其后,姊妹们便开始联诗,宝玉的次序在中,他原已经想好了自己要念什么,可转头见了和身边丫鬟说笑的素羽,念及她年幼离乡,便说了几句。 “寒山饰葭蕉,明月远新桥。” 他说之后有贾瑶续联:“村酿忆枯草,疏枝笼玉箫。” 宝玉接道:“窗前斜风故,还乡梦转杓。” 听得宝玉诗中明月,还乡等字眼,湘云拎了拎桌上的酒壶,笑说道:“横竖我已经作完了诗,这酒壶里没酒了,我去替你们看看去。” 说罢,她便拿着酒壶离开,去了偏间,许久不见回来,宝玉因忙着和姊妹们比诗,便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唯有黛玉记得此事,让身边的丹羽悄悄去看了一回,丹羽回来说湘云在偏间里,休息,黛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让丹羽另问茶水间要了一壶茶来,摆在原本放置酒壶的地方。 不一会儿,宝玉等人联完了诗,才觉得方才几人为了抢诗,竟争得口干舌燥,宝玉因提起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一口饮尽,才发觉这壶里装的竟然是茶。 他忽而记起方才湘云说要去换酒,便往四处去寻湘云的影子,想问问湘云方才说是换酒,如何换了一壶茶来。 黛玉在宝玉发觉壶中是茶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因悄悄走过来用手中拿着的团扇掩了半张脸,在宝玉身边小声提醒道。 “她心里不静,就别去叫她了,该让她歇歇才是。” 黛玉见宝玉还想要去叫史湘云过来和他们一起顽,悄悄凑过来提醒了换下宝玉。 怕宝玉不解她的意思,随后还在宝玉身边小声说了一句。 “今日热闹,亲眷俱在,唯独她没有,你别再去惹她不自在。” 宝玉听了微微愣神,他本不是愚笨之人,经过黛玉这么一提醒,便想到应是他方才的诗刺到了湘云,有些懊恼。 明白了缘由的宝玉,随即在众姊妹看不见的角度,对黛玉点了点头。 这会儿贾瑶正顽得开心,立身起来一看,见宝玉和黛玉正在说悄悄话,因笑说道:“宝二哥哥,林姐姐,你们说什么呢,快过来和我们一起顽。” 黛玉因举杯对她笑道:“这就来。” 待她走到贾瑶身边后,才对贾瑶说道:“才他和我说,让我在府里多住两日,我说家中还有事,待几日就得回家去了,他就在那唉声叹气的。” 贾瑶并其余姊妹听了都笑,经过黛玉这么一提醒,宝玉也想起来了史湘云今日有些不对,便也明白了黛玉说的史湘云今日心中不静是什么意思。 见黛玉不想让人知道湘云之态,便没有反驳黛玉的话,只自己呆在那里作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态度来。 黛玉因对众姊妹们笑道:“你们瞧,可是我这句话说错了。” 宝玉本就是为了配合黛玉才表现出这样的,听了黛玉的话,也不作出刚才那副样子了,急忙跟过来说道。 “我原不知妹妹要回家是有缘故的,就想着妹妹在家里没个姊妹说话,想妹妹来解解闷,不过听妹妹的话才知妹妹还有那老些事情要做,我这才懊恼的。” 见黛玉只看着他笑,眼中都是揶揄的笑意,因急急地说道:“妹妹当知道才是,我是个最正经不过的人了。” 黛玉听了也不立时答他,而是与贾瑶碰了一杯,之后才半开玩笑地对宝玉说道:“我自是知道的,像你这样的人,世上还能有几个呢,便是百千人里个也再挑不出一个你这么正经的人来。” 黛玉的话一多半是打趣,还有一些是在说宝玉的真性情,众姊妹都听出来了黛玉话中之意,不想宝玉却没听出来,只作黛玉在夸他,贾瑛见他这般模样,因笑道。 “宝玉,别哄林妹妹了,你天天往我们这里来,不是读诗词,就是作画,非要惹林妹妹过来做什么。” 宝玉自己听了也笑,直说自己就想着所有姊妹都能整日在一起顽,岂不痛快,黛玉便说道:“知道你是最爱和我们说笑的,若是有空,你几时见我不来了。” 黛玉这话正说到了宝玉的心坎上,他因叹道:“就说林妹妹是最通情达理的,原我只当你们心里明白,不想竟是一点都不知道我的心。” 说罢,宝玉长叹几声,似乎是极为伤心,贾瑛见了忍不住向宝玉扔了一个果子过去,对宝玉道。 “ 别作耍了,再没你这样的,还不快坐下来,瞧瞧厨房送来的十锦屉盒里装的都是什么。” 宝玉方才伤心也不过是故作姿态而已,听了她的话急忙坐下,待将食盒打开来看时,原是厨房特做的各样小食。 与往常不同,这回送来的模样都是祝寿的,或是寿桃,或是福寿双全的模样,极为喜庆,甚是应景,让人见了颇为喜欢。 宝玉因道:“他们心思精妙,该赏他们才是。” 贾瑛也看了几眼,笑道:“是该赏。” 因唤小丫头拿了钱去赏厨房一干人等,小丫鬟回来时说厨房的人接了赏千恩万谢,又叫她带了几道汤回来。 又是一番乐事,一时酒足饭饱,众姊妹便结伴到荣禧堂的花园子里去逛,夜晚的花园有着比白日更幽静的感觉,因叫贾瑛这里会唱戏的一个小丫鬟唱支戏文出来,那小丫鬟想了想,见花园中花草繁茂,因笑道:“我知道姑娘们必定不想听那些俗曲小调,便唱一支《寄生草》。” 宝玉听了连忙拍手称妙,姊妹几人便又在这里拆折花枝聊了一会儿,这才散去。 史溁记挂着她们姊妹玩的事,悄悄叫小丫鬟去看着些,听说她们已经散了,便放下心来,怕着黛玉那里东西没有和心意用的,又吩咐丫鬟传几个丫头过去安排着上夜,去好生照管着。 鸳鸯应了,笑说道:“林姑娘来时,就已经吩咐人去预备下了,过去的时候,我嘱咐了她们好些话,她们几个都是省事的,定不会疏漏。” 待第二日一早,果见黛玉容光焕发似的过来说话,想来便是昨夜休息得极好,时王熙凤正在这里说她兄长王仁要家去,史溁因问是何故。 王熙凤便将缘由说了,得知了是王子腾见他妻子几年前病逝,家中没人管着不像样子,膝下也没个子息承继香火,便托了好友为他另寻了一位女子续弦,他此番回去便是要去准备亲事的。 史溁没想到王子腾竟然对这个侄儿上了心,有些奇怪便问王熙凤定下了谁家的女儿,王熙凤笑答道。 “定的是我祖父一个老部下的孙女儿,为人稳重,我叫当初跟在我娘身边的一个嬷嬷跟着去瞧过了,是极为妥当的一个人儿。” 史溁听了点点头,说了声好,让鸳鸯备下一份贺礼,到王仁成亲的日子送去王家,因提起王家。 史溁便想起王子腾之妻方氏已经有许久未曾见过了,也没听还说过有关于她的什么消息,便问王熙凤方氏近来如何。 王熙凤笑着答说方氏是带着人去那姑娘家下聘去了,因那家人家在外省,故而方氏离京几月,这会儿才回来。 史溁便是在宴会上也没见过她的身影,史溁一度以为这方氏或许是病了,没想到竟是去忙了这些,倒是在意料之外。 说话间鸳鸯已经将史溁说的几样东西打点妥当,王熙凤笑说不如就一并交予她带去,史溁便同意了,让小丫鬟送王熙凤离开后,只和黛玉在桌前围坐。 黛玉对史溁道:“老祖宗,昨儿我瞧见院子里的花开得好,不如咱们也看看去,现下光也不狠,正是动一动筋骨的好时候。” 史溁也坐乏了,便携着黛玉的手,往她说的地方走去,待到了地方,果见花蝶在风中共舞,其景美不胜收。 两人接着向前走时,就见一采花枝的小丫鬟靠在一处阴凉的角落里睡着了,两人相视一笑,都没去打扰,而是择了另一条路走。 待走出几步之后,黛玉回首见已经不见那小丫鬟了,才对史溁笑道:“屋内闷热,那树荫下竟是个难得的好眠之处,难为她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竟是好睡” 史溁听了对她笑道:“也就是这几日,在那浅睡一觉也无妨,再过半月就该下雨了,那时候可就不能在外面睡觉了。 这天里闷热,懒怠动弹也是正常,咱们不去惊扰了她,只走咱们自己的,也别叫别人扰了她去。” 黛玉听了亦悄悄笑了起来,两人就这么一路走过来,于假山后面的桌椅上歇了脚,欣赏着池中盛开的荷花,黛玉伸出手去,就见一只蜻蜓从荷池旁边飞来,稳稳地停在黛玉指尖,黛玉不敢动作,恐惊飞了它,眼神中却露出惊喜。 忽而一阵风吹过,那蜻蜓扇动着翅膀飞走,鸳鸯才道:“姑娘今日穿着一身藕荷样式的裙装,那蜻蜓莫不是将姑娘也当成池中的荷花了。” 黛玉笑道:“许是我香囊里面有风干了的荷花瓣,身上染了荷香,它才将我错认了。” 史溁看着她笑,时鸳鸯给两人送上茶来,史溁笑对黛玉道:“玉儿,你尝尝这茶,可与你平时吃的有什么不同?” 黛玉闻言品了一回,似有所得,不过尚不确定,反复几次之后,突然露出笑容来,对史溁说道。 “老祖宗这茶可是用晨间取的山泉,煮茶时又在其中加了荷花?” “正是,原是准备到晌午烹茶用的,可又觉得水留到那时便不好了,索性就叫她们用了。” 继而日中,史溁便和黛玉回去休息,待史溁午睡醒后,问起宝玉,小丫鬟说宝玉带着小厮茗烟悄悄从角门出去了,有看见的人说是往北门的方向去了。 史溁听了略微皱眉,都中北门出去没什么好顽的地方,宝玉去那里做什么,细想多时都不得解。 不料约么两刻钟后,史溁忽而想起当初宝玉与她说秦钟与他拜别,便是在这个时候,又念及北门外那山上有一处破败偏僻的庙宇,因着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便留下了,史溁有了想法,便料定宝玉多半是去了那里。 史溁因问宝玉今日穿的什么衣服,在得知了宝玉今日穿的衣服极为素净,便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她知宝玉是个重情之人,少不得在那里祭拜一番,若是执意拦他,这份情义,怕是要积在他心中不能消散。 因此,只吩咐下去,叫人悄悄看着宝玉几时回来,也不必来她这里,只知人回来就好。 因有了准备,晚间便有小厮来报说是宝玉和茗烟主仆二人从后门回来,没一会儿便有似锦遣了小丫鬟来说,宝玉已经在外面吃过了。 史溁听了自然放心,便也没提此事,只作不知,依旧独自看书,至深夜方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