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刑部这么一调查,甄家众人平素仰仗着手中权势为非作歹的事情全都在刑部的人有心刨根问底之下无所遁形。 桩桩件件细数下来,罄竹难书,面对这些罪证,太上皇叹息良久,最后在早朝上将已经入狱的甄应嘉提来,当面痛心疾首地对甄应嘉道。 “朕知你能力有限,故而将织造之事交给你,品级虽比不得各部尚书,却是与朕极为亲密之位。 前些年,你在任上之时,便遇大难,朕知你不易,又因族人众多,多有利物济人之事缠身。 便另赏你有许多冰炭敬的差事,就是让你将原任上的亏空填上。 谁知,你却只一味地任由族中之人挥霍,不曾还过亏空一分。” 甄应嘉自被锁入狱中,便觉万念俱灰,中年的他,短短几日,便仿佛苍老了二十岁。 他此去本以为终局已定,再难翻身,不曾想竟得了太上皇在早朝上亲自召见,他自身才华不力,空有皇恩庇护,却也心系自己的子孙后人。 太上皇痛心之语既出,他也顺着太上皇之语,在诸臣面前痛哭流涕,哀声为自己请罪。 “罪臣自知无能,不能约束家人,致使他们平白生出不足之心,罔顾朝廷律法至此,竟酿下如此大错。 均是罪臣之过也,罪臣感陛下洪恩厚德,无从分辨,惭愧久矣,唯有认罪二字而已。 然得此际遇,与臣之幼子无关,如此谋虚逐妄,其一律不知,平日里唯有侍奉在罪臣母亲之下,替罪臣以尽孝心。 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也知以往多说了许多妄语,不想自相矛盾,但罪臣今日在陛下面前此言却真。 罪臣不敢多求,只求陛下,蒙发慈心,饶罪臣一丝血脉,罪臣以及后人必当永佩陛下恩德,万世难报也。” 言罢,甄应嘉以头触地,叩拜太上皇,太上皇听了他的话却一言不发,坐在高位上,漠然地望着扣头不止的甄应嘉。 涉及到甄家,群臣不敢多言,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只作自己看不见这件事,大殿之上一片安静,众人只能听见甄应嘉砰砰的扣头之声。 良久,直到甄应嘉额头磕破,血流如注之时,上朝的文武百官,这才听见高位传来一声幽远的叹息。 “罢了,幼子无辜,朕念及他多年在端淑夫人跟前尽孝,特赦其无罪。” 当今见太上皇表了态,不等下面叩头的甄应嘉反应过来,便开口对太上皇建议道:“父皇,儿子记得甄宝玉才娶妻不久,想来其妻亦无罪,儿子从看管甄家之人口中得知,甄宝玉之妻朱氏,已有孕二月,不知可否一并赦免。” 太上皇闻言,露出思索之色,不过他没有考虑多久,便做出了决定,既然已经决定赦免了甄宝玉此人,便不妨多赦免一个,以彰显皇恩浩荡,于是群臣便见太上皇言道。 “朕念及甄宝玉与其妻年轻不知事,便赦甄宝玉与其妻朱氏二人无罪,朱氏之嫁妆亦可返还。” 太上皇最终还是念及旧情心软,赦了甄宝玉和其妻子的罪过,甄应嘉磕头磕得头晕眼花,却不敢停下,精神恍惚之间,突然得到太上皇的宽恕,不禁大喜过望。 他急忙重重磕了几个头,高声叩谢皇恩。 得此恩赦已经是意外之喜,甄应嘉保住了自己的一丝骨肉血脉,心中再无挂念,他识相地跪谢不已,并不为甄家其余的人开脱罪名。 雷霆手段之下,甄家众人尽数伏法,甄应嘉判流放三千里,其余罪行深重者判斩刑,从者亦有重惩。 甄家女眷,仆从下人皆充官,并未发配于各府或者变卖,这让那些与甄家有怨之人,意图作贱甄家之人以泄私愤的心思落空。 判决旨意一下,那些被锁于甄家在京城中建造的别院中的那些甄家之人,便按照旨意给出的去处,被人各自带走。 而在那之前甄宝玉和其妻子朱氏,被刑部之人提前放出,甄宝玉之母甄家太太得知自己幼子无事,当即涕泪横流,目送朱氏离去,在屋中大哭,自己不该做下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好在老天有眼,并未将她所犯下的罪过,牵连到她的儿子身上,甄家太太之语,不多时便从甄家别院中传了出来。 凡是听闻了甄家太太哀伤之语的太太们,纷纷物伤其类,她们多有手中和甄家太太一样的活计的,便纷纷收敛起来。 甄家如此繁盛之家,顷刻之间便不复存在,原来要他们笑脸相迎,小心应对的人,转眼间便成了阶下囚,不日便将与人为奴为婢。 这等落差,让许多人都心惊不已,那些还有几分清醒在身的人,也都思及若是终有一日自家那些事情发作,自己家的下场会不会比甄家好过,自己等人一时痛快,却祸及子孙,这样究竟值不值得。 甄宝玉在和其妻子朱氏离开甄家别院后,先是在带他们出来的那个人的带领下,去刑部将已经封存的甄家家产打开,取出了朱氏嫁过来的时候,带来的嫁妆。 那带他们来的人似乎权力不低,刑部的人不敢为难,在返还朱氏嫁妆的时候,没有动手脚,连同甄宝玉和朱氏成婚后由朱氏掌管的体己,也一并随着嫁妆还给了甄宝玉夫妻二人。 在未能得到甄家下人后,许多人便盯上了甄宝玉和朱氏,不过他们派了人去才发现,甄宝玉和其妻子朱氏二人,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去向。 他们不甘心,几次派人各处打探,都未曾发现二人踪迹,寻了几次不得,那些人便将这份心思歇了,只待甄家众人问斩之时,去一睹为快,也算是解恨。 甄家落败,牵连着甚广,京城内一片肃静,不知从何时,坊间竟传出这么一句歌谣出来。 钟鸣戚戚,笏失雕梁,钟鸣悠悠,难见高堂。 钟鸣簌簌,荒草飞扬,钟鸣萧萧,不为恕诳。 这首歌谣不知从何而来,却说的都是甄家之事,在京城里面传唱了几天后,便不复入耳。 史溁令人注意了清虚观的张道人许久,不想却遇见了那一僧一道,在京中教孩子们传唱他们所做的歌谣。 下人遇见此二人,急忙上前去请二人跟随回府,不料,那道人却望向荣国府的方向,掐指一算,随即摇头拒绝了此事,口中说道。 “时机未到,你回去复命,只说镜中玄妙,尚未探得,安心等待才好。” 说罢,在下人恍惚之间,一僧一道消失不见,就如同在冯渊家那般,等下人回过神来之时,连同刚才学唱歌谣的孩童都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下人便只好灰溜溜地回来禀报史溁。 史溁听了思及之前镜中所见之事,却有许多疑问在心中,不好与人说起,便只得暗叹无缘。 太上皇在处置了甄家后,病情便急转直下,卧床不起,太医院几乎所有人都为太上皇诊脉过,都没有办法。 当今忧心不已,宣布辍朝三日,亲自在太上皇跟前侍奉汤药。 然而,太上皇依旧未见好转,当今思及贾赦当初从李神医处拿来了医治时疾的药方,颇为有效,便亲自微服出宫,将李神医请入宫中为太上皇诊脉。 只是,太上皇的身体已经是油尽灯枯,便是李神医亲自出马,也不过只能多为太上皇延续几日寿命。 在李神医的药方下,太上皇又撑了半月,最终,还是在一次与当今的对话结束后,在睡梦中离开了大徒这个他为之操心了一辈子的地方。 太上皇驾崩,大徒举国哀悼,当今下旨,为太上皇隆重举办葬礼,文武百官,勋贵宗室,都要入朝为太上皇守灵。 荣国府亦在此列,史溁、贾赦、邢氏、贾琏、王熙凤都在入朝之列,不过,总不能所有人都去,史溁思来想去,便将邢氏留下,照顾家中孩子,王熙凤将来是要和贾琏一起撑起荣国府的,不能不去。 便在众人为太上皇守灵第二日,被太上皇放回府的两位郡王便因为悲伤过度,随着太上皇一起去了,当今对此感念他们的孝心,下旨厚葬,不过却没有加以册封。 两位郡王的后人放归为民,不过不得在京中居住,当今赐府宅在京郊命他们居住。 太上皇故去,不过朝政依旧不能耽搁,所以在七日辍朝之后,当今便如以往一般开始处理朝事,只是为太上皇办的丧事依旧要继续。 贾敏现在是忠闵伯夫人,跟着一起早出晚归,于是,史溁便将两个小的也接到了荣国府一起由邢氏来照顾。 邢氏之前照顾过王熙凤生的贾荀,对此也不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在最初的一阵手忙脚乱后,也开始适应起来。 对此,她自己和贾瑛笑着说过,说她自己没有生孩子的命,却有养孩子的命,惹得贾瑛一阵发笑,不过邢氏虽然感慨,却将一众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照顾得极好。 不过,甄家被收拾了,甄家任职的那边因为受到甄家的牵连,折进去了许多人,许多位置都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