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正不耐烦地让袭人扣着扣子,就见外室走进来一个披着袄子的人,正是晴雯。 宝玉,一看到他进来便知道,她定然是知道外面的事情的,便急急地问道。 “晴雯,你来的正好,可知道荀哥儿的情况如何了,要不要紧?” 晴雯一进来就看见了宝玉这阵仗就是要出门,也知道他心急,便不卖关子,将刚从小丫鬟那里听到的消息告诉给了宝玉。 “二爷,荀哥儿的情况不怎么好,听老太太屋里的小丫鬟传出来的信儿说是,夜里突然起的热。 已经请了住在咱们府上的大夫诊了脉,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还有史大姑娘已经去看了。” 宝玉一听闻史湘云也跟着去了,便更加着急起来,穿上了靴子,不等收拾头发,他便披着披风跑了出去。 一到院子里,宝玉便将下人房里面的茗烟给喊了出来,两人刚出去,就见到了也听说了荀哥儿病了,急急出来的贾环。 贾环比他还不如,身上连个披风都没穿,宝玉见了,来不及叫人回去取,便将贾环裹进了他的披风里,两人急匆匆地往东院赶去。 等他们两人赶到的时候,东院的院子里已经跪了一圈的人,宝玉和贾环简单打量了几眼,就看出这些人都是东院里伺候的婆子,奶娘还有丫鬟。 两人没有多看她们,径自进屋,就见到所有人都在屋子里,荀哥儿被王熙凤亲自抱着,那小脸不正常地红。 宝玉和贾环急忙上前行礼,史溁看到宝玉头发也没扎,贾环身上没有披风,便皱眉问道。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一边招呼两个人过去,一边让人去准备姜茶,宝玉看了一眼王熙凤怀里的荀哥儿,一边答道。 “我听说我侄儿病了,过来瞧瞧。” 说着往前走了几步,贾环亦是如此,却被一脸焦急疲惫之色的贾琏给两人拦住了。 “宝玉,环儿,你们隔着看看就行了,别过去了。” 宝玉和贾环无法,只得远远看上一眼,然后坐到了贾琮身边。 贾琮今日来请教贾琏功课,说的晚了,就在东院住下了,没想到竟然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他此时一张脸五官严肃,对于宝玉和贾环过来,点了点头,并未做声。 “药来了,药来了!” 丰儿突然端着一个药罐子冲进来,众人急忙给她让道,王熙凤立刻就让她倒上一小碗来,只是刚熬好的药太热,喝不进嘴。 小孩子的口腔娇嫩,大人适合的温度,对于他们来说是要高一些的,史溁见王熙凤乱了阵脚,只拿着小碗猛吹。 她高声道:“快拿两个海碗来,把药在里面反复折,这样凉的快!” 此时,像一群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的众人,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有人却拿了两个大碗来。 汤药经过反复折来折去,快速变凉,王熙凤不敢耽搁,立刻试了试温度,把药给荀哥儿灌了下去。 那汤药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药材,味道异常的苦涩,可是为了保证药效,王熙凤不敢给他吃糖,就怕喝下去的药没有作用。 荀哥儿烧得厉害,头上浸了温水的帕子,一会儿换一条。 好容易忙了半个时辰,荀哥儿才退烧,王熙凤心疼得直掉眼泪,立刻带着睡过去的贾荀去休息。 他们一走,史溁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贾荀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该是追究贾荀到底是怎么生病的了。 她刚才可是听说大夫说了,这种发热,是因为吃了大热之物,又遇见寒风,两相刺激之下,贾荀的身体承受不住,这才生病的。 贾荀还小,他吃的东西,那都是由府里单独做的,那些不该有的东西,该忌讳的,都不在贾荀日常的饭食里。 甚至是为了增强贾荀的体魄,史溁也没有改掉让贾荀喝奶的习惯。 然而,就是这么精心地养着,那大热之物是怎么进入贾荀的饭菜里的? 联想到她得知的贾瑚,贾珠之死后面的那些真相,史溁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是有人要出手要害贾荀。 想到这些,她的声音变得十分阴沉。 “去把外面跪着的那些人中荀哥儿的奶娘带进来!” 没一会儿,四个奶娘就被人给带了进来,史溁冷冷地看去,一个个都长的极为老实忠厚,身体也都健壮,可见王熙凤当初挑上了她们是废了很大心思的。 “大夫说,荀哥儿是吃错了东西,才病了的,你们谁是管哥儿的膳食的,荀哥儿今日都吃了什么?” 史溁的话满含怒火,一个奶娘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回老太太,我是专门管哥儿的膳食的,哥儿今日用了两碗奶,一碗粥,几样果子和点心,都是平时常吃的。” “既然都是平时经常吃的,那哥儿怎么会不舒服? 是不是你们给哥儿吃了什么别的东西?” 四个奶娘一惊,随即都摇头,说自己没有给贾荀额外吃过东西。 见她们都否认,史溁冷笑一声,让人去将东院的泔水桶和倒的夜香翻上一翻。 又叫了管厨房的管事过来,将今日府里各处的菜单,还有额外点的菜都记了一遍,最后,史溁的目光落到了一样菜上。 她沉声问道:“这上面说,今日送过来的菜里面有羊肉锅子? 这道羊肉锅子是谁吃的?” 贾琏一听,这羊肉锅子是他点的,便急忙站出来解释。 “老祖宗,这道羊肉锅子是我和凤丫头吃的,芙姐儿也跟着吃了一些。” 史溁皱眉望向他,问道。 “那荀哥儿可吃的?” 贾琏急忙摇头,“没有,老祖宗,荀哥儿才多大,我们可不敢给他吃这个,吃了又不消化。” “那别人呢?有没有人吃?” 贾琏仔细想了想,回答:“那羊肉锅子剩下的,被丰儿端下去了,应该是她们分着吃了吧,老祖宗您别急,我马上去叫丰儿出来,她一定知道的。” 贾琏立刻去里屋将在王熙凤身边的丰儿叫了出来,丰儿一听立刻道。 “那羊肉锅子我们几个都没吃,我们几个跟着出去吃了好几天的烤肉,嘴里早都上了火,起了泡,根本就吃不得这个东西。 可是这羊肉锅子本身就是好东西,也不能就这么倒了,于是我们就把这道菜给了别人。” 丰儿她们跟着出府到了围场,没少吃烤肉,贾琏和王熙凤吃不完的,都赏给了他们几个,他们几个都干的上火。 于是就没碰这个,转而将这羊肉锅子给了贾芙的奶娘,出门这趟没带孩子,奶娘们自然也没有机会去。 贾芙刚才吃饭的时候,奶娘就在一边看着,也试了这羊肉锅子,觉得味道好,看到他们几个都不要,于是就开口将这道菜讨要了回来。 丰儿说的清楚,史溁便将贾芙的奶娘们带了进来,问那羊肉是谁吃了。 也不是史溁盯着羊肉不放,那是因为今天的菜单里面,能够让人上火的,也就只有这么一道菜而已。 贾芙也是一并四个奶娘,她们四个,一被带进来,史溁就冷声喝问道。 “你们几个今天都吃羊肉了?” 四个奶娘都点点头,史溁一看便知道他们几个都吃了。 “可还有剩余?” 为首的那个奶娘回答道:“回老太太,有剩下的,那锅子羊肉我们吃完了,汤却没喝完。 剩下的,我们就给了院子里做粗活的三等丫鬟一人分了一点。” “那就是说,你们都吃完了?” 史溁接着问,几个奶娘都是点头。 她叫了三等丫鬟进来问话,证实了这一点,这几个奶娘没说谎,她们真的将羊肉汤分给了小丫鬟,几个小丫鬟也是当时就喝了,院子里有人看见。 史溁让几个喝了汤的小丫鬟出去等着,转而对几个奶娘问道。 “那你们几个今日有谁接近荀哥儿了?” “回老太太的话,我们几个都在的,今日芙姐儿和荀哥儿在一起玩了好长时间。 我们就在一边看着,一边被堵住嘴的贾荀的四个奶娘也都纷纷点头。” 史溁皱眉,贾赦突然开口,他对着贾琏说道。 “你亲自带人,将东院这几个奶娘住的地方搜一遍,我觉得其中有问题。” 贾琏一听立刻带着人去搜查,史溁也突然有了思路,她转头低声问贾赦。 “你的意思是……” “她们在说谎?” 后面那句,史溁没有出声,只是用口型对贾赦说的,贾赦点头,表示史溁猜对了,他刚才就看这四个奶娘互相之间接话接得太准了。 于是,有所怀疑,他也回想了一下,刚才这几个人的动作和表情也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他们四个人好像,一直在努力的把事情往喝了羊肉汤的几个小丫鬟身上引,想将她的怀疑转移到那几个小丫鬟身上。 史溁不喜欢被欺骗的感觉,尤其是这种能够看出来的那种欺骗,这无疑是在把别人当做傻子。 “哼,在一起玩的时候是都在,那之后呢? 别告诉我,你们谁都没喂荀哥儿,那羊肉是自己跑到荀哥儿肚子里的!” 刚才丰儿又从里屋跑了出来,对史溁说,贾荀喝了药之后,突然吐了,吐了好多没有被消化掉的羊肉。 这下,不用继续猜测了,贾荀就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羊肉,这才生病,而这羊肉,也只经过了几个奶娘的手。 三等丫鬟只能在院子里面活动,贾荀的屋子又在里面,进去要通过贾琏和王熙凤的地方,她们进不去。 能够给贾荀喂羊肉吃的,也就是这几个奶娘。 确定了人选范围,史溁眼中的怒火就要喷出来,她冷笑着问,到底是谁喂的,可是几个奶娘都不出声。 她被气笑了,“我平时不知道你们原来关系是这么好的,面对这样的事情,你们也选择报团取暖。 不过我告诉你们你们的算盘落空了,你们以为不承认,我就会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做的,就不会严厉惩罚你们了吗? 真是笑话!” 史溁冷笑不已,那喂贾荀吃羊肉的人肯定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喂的,必然要避着人,贾荀不是在自己房里吃的,那就肯定是在奶娘的屋子里吃的。 羊肉锅子这种东西,不比其余的菜,味道大,吃了之后身上都会粘上气味,如果是在屋子里吃的,那味道会持续很久。 按照几个奶娘的描述,直到贾芙和贾荀饭后玩的时候,贾荀还没有吃下羊肉,那就是在那之后了。 想来那盛放羊肉汤的碗,应该是还在哪个奶娘的屋子里放着。 果然,贾赦还是对的,贾琏从一位姓朱的奶娘的屋子里,找到了半碗剩下的羊肉汤,这汤用热水暖着,放在柜子里。 贾琏带着人一进门就闻见了味道,一番寻找之下,便将这半碗汤给翻了出来。 那“罪魁魁首”被端到史溁面前,羊肉独特的香味钻入史溁的鼻尖,不得不说,荣国府的厨子做羊肉的手艺极好,可是史溁现在闻着这种香味,就觉得愤怒不已。 “嘴馋懒滑的东西!” “你说,你这半碗汤是哪来的?” 那姓朱的奶娘见到那碗被她藏起来的汤,就知道坏了,她颤抖着声音回答道。 “是我们今日吃剩的……” “你们不是告诉我说,所有的汤都被吃完了吗?” 史溁已经坐不住了,她站了起来,走到了那姓朱的奶娘面前,这姓朱的奶娘,不是贾荀的奶娘,而是贾芙的奶娘。 不过,她也是第一批接触过这道菜的人。 “是……这……这半碗汤是她们留给我的,我们正吃饭,芙姐儿和丰儿姑娘待了一会儿,就找人,她们就给我单留了半碗,这样我也能晚上回去再吃点。” “所以,荀哥儿也是你喂的?” 朱嬷嬷听了急忙否认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做过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