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头就着朱婆子的手看了一眼那个荷包,也道:“这个大姐儿,咱们都说了不差她这点银钱,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老婆子,你打开看看,看看里头是多少银钱,咱们好生收起来,等大姐儿再回来之后,原封不动地还给她,她的钱,咱们家不能要。” 朱婆子依言打开荷包,将荷包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屋内的桌子上,随着哗啦一声,几块银子就从荷包里面落了出来。 朱婆子用手捏了一捏,发现里头还有东西,用手指将荷包里面的东西掏了出来,竟然是两张银票,朱婆子打开一看上面的金额,每一张都是一百两。 加上那几块碎银,足有二百二十多两两银子。 朱家所有人一年的花用,也不超过十六两,这二百多两银子,足够他们朱家维持过上十年了。 “我的天呐!” “老头子,你快过来看看,我是不是眼花了!” “这上头写的数目是多少?” 朱婆子一手拿着银票,用另一只手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她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面额的银票,心里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可是银票上的银号正是大徒最大的银号,由不得她不信。 “一百两唔唔唔~呜~~” 朱老头的声音变得尖细,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 “你闭嘴!” 朱婆子在朱老头叫出声来的时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干什么!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朱婆子从朱老头手上将银票抢回来,迅速地和那几块碎银子一起重新塞进荷包里面。 “你小声点,现在这个时辰回家的街坊不少,你想让他们都听到啊!” 朱婆子迅速地将荷包在她和朱老头住的屋子里面藏好,然后小声地叮嘱还在震惊中的朱老头。 “儿子、儿媳回来你也不许告诉他们,这笔钱是要还给大姐儿的,不告诉他们也是让他们别惦记这笔钱。” 朱老头好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听到了朱婆子的嘱咐,急忙点头。 “我晓得的,肯定不和他们透露半个字儿。” 朱婆子满意地笑了,随后望着尤氏离开的方向叹道:“大姐儿怎么就不是我闺女呢,这样她就不会受隔壁那三个连累了。” 尤氏带着人往王家去,走到街面上,还未曾走到往王家去的拐角处,马车就被人拦了下来。 尤氏觉得奇怪,打开马车的帘子往外看去,就见到林之孝带着两个人,都骑在马上。 见尤氏掀起了帘子,林之孝急忙纵马上前,凑到尤氏的马车窗旁边,小声地对尤氏道。 “太太,咱们老太太请您过府叙话。” 尤氏闻言一急,她心里头实在记挂着尤家母女三人,开口拒绝道。 “实在是不巧了,我现在有要事要去办,好劳你与老太太替我道个歉,我就不去了,改日我必定亲自登门拜访老太太。” 林之孝却道:“太太,老太太请您去,怕是与您现在要去办的事有关,依小的看,您还是去见老太太一趟的好。” 听林之孝这么说,尤氏怀疑地看向了林之孝,上下打量林之孝片刻,林之孝心内无鬼,自然是不怕尤氏看的。 看了一会儿,尤氏见林之孝坦坦荡荡没有什么异常,心中一动,想到坐在朱家的时候,朱婆子就说,带走薛、尤两家所有人的也是三个人,莫不是,朱婆子说的三个人就是林之孝三人,便答应了,马车改道去荣国府,林之孝三人则是跟在马车后面。 及到了荣国府,史溁所在的荣庆堂,尤氏进门一眼就瞧见了满屋子的人。 不只是荣国府大大小小的几个主子在,就连薛家的太太、薛家的大姑娘还有尤家的三个人也都在。 满满当当地坐了一屋子,尤氏的目光从薛王氏与薛宝钗的面上扫过,见她二人只是肃着一张脸,便冷哼了一声,然后又偏头看向另一边坐着的尤家母女三人。 这三人面上的神色也不好看,尤二姐看见了她的到来,刚想起身对尤氏说什么,一抬头见到尤氏因为连续劳累奔波而苍白的脸色,她便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抬头看尤氏。 尤三姐见到了尤氏之后,也是面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只有尤老娘看见了尤氏,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开口。 “你来了,好点了吗?要不要紧?” 尤氏没有理会她献得殷勤,走到史溁面前,问候道。 “老太太身子可好,我府上最近事儿多,许久都没来看望老太太了,实在是不应该。” 史溁笑道:“我身子好着呢,劳你惦记了。 你府上事情多,多忙活一阵子也是有的,你不比我这个老婆子,没什么大事要我处理,整日里清闲。 再说你正当年岁,该是为他们后辈操心的时候,不过也要适可而止,你看看你这脸色,平时也该好生保养自己才是。” 听到史溁说尤氏的脸色不好,尤二姐低着的头就更加低了,她不禁想着,要是她们没有贪慕富贵,惹来这等祸事,大姐尤氏岂不是不会被连累成这样。 尤氏苦笑道:“也就我是个劳碌命,不仅仅要为后辈打算,还要去管着一大摊子、乱七八糟的事,着实有些吃不消了。” 说着,尤氏的目光又一次扫过了尤家母女三人,尤二姐低着头,没有看见,尤老娘和尤三姐看见了,都是一阵抿唇。 “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坐下歇歇。” 尤氏听了依言坐到了上首留给她的空位上,人都到齐了,史溁便扫过在场诸人,发现她们脸上什么表情的都有。 邢氏自然是不用说了,这件事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脸上当然毫无焦急之色,眼神里面是显而易见的好奇和探究。 与她相比,王熙凤眼中的好奇就隐晦多了,她更多的是在注意薛王氏身上,不过史溁看不出来,王熙凤是在对着薛王氏脖子上挂着的那镶嵌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珍珠使劲儿呢? 还是对着薛王氏手中那只一看就至少有二两重的金镯子使劲儿呢! 薛家的两个人的表情是最严肃的,薛王氏坐在椅子上,右手不停地摩挲着椅子扶手,显然是在心中思考问题,权衡利弊。 而薛宝钗也是板着一张脸,她脸上的脸色与尤氏的有一拼,现在坐着看不出来,但是要是行走几步,那就能看出来了。 薛宝钗确实是受伤了,她不仅伤了胳膊,还伤了左脚。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也不多废话了,就说说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儿!” 见所有人都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史溁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 “薛家太太,尤夫人,你们两家与我们府上,也算是极为亲近的亲眷了,今天这事儿,你们两家可想好了怎么解决? 这要不是我家的人刚好路过,到那巷子里去办事,瞧见了你们在院子里面拉拉扯扯,你们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辰去呢!” 在听到史溁说两家都是关系极近的亲眷的时候,尤老娘冲着薛王氏暗暗挺了挺胸,不过薛王氏的注意力都在史溁身上,她的动作,全被薛宝钗看在了眼里。 尤老娘这一示威,就失了先手,薛家太太抢先开口回答道。 “老太太说的是,我们两家算起来也就算是相识了,其实,这事情也就是我们家蟠儿性情直率,看上了尤家的二姑娘。 我之前说,要给他挑一门官眷家的亲事,他害怕我不同意,这才背着我,偷偷和尤家姑娘见面的。 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应该,我该注意到他心里的想法的,蟠儿这孩子也是的,这心里有了中意的姑娘也不和我说一声,这才闹了误会。” 薛家太太话说的漂亮,先是将薛蟠从这件事中的责任给降低了,你瞧瞧,两情相悦呢,又是害怕长辈棒打鸳鸯,这两个小儿女才私自见面的。 更是一句误会,就将她们薛家去尤家的责任给一笔带过了。 尤老娘听了,不想让薛家太太一个人将话给说死了,急忙也对着史溁开口道。 “老太太,我们家二姐儿确实与薛家的哥儿互相定了情,可是咱们也是在给二姐儿退亲之后,才允许她们私下里见面的。 我这里还有那泼皮张华亲笔所签的退亲书在,白纸黑字的写的清楚,上面还有张华他自愿按下的手印儿呢,这要是上了衙门去找了专门的人来一验,必定做不得假。 我们家二姐确实与那个张华没有关系了的,那张华就是在诬告,平白毁了我们家二姐儿的一些名声。” “嗯。薛家太太,你怎么看?” 薛王氏听到史溁又回来问她,急忙开口道:“那张退亲书我见过的,瞧着不是假的,只是”,薛王氏隐晦地瞟了一下尤二姐的肚子,然后才苦笑道。 “只是,老太太您也知晓,我们家蟠哥儿他如今,人还在京兆府大牢里面呢。 这进了大牢的人,哪里就有好日子过,更何况如今那张华又来诬告他,这人在衙门手里,咱们还不是任由人家捏扁搓圆了的。 真是可怜儿我们蟠哥儿了,他在牢里待了这么多时日,早不知道在里面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罪。 现在那张华又说是我们家诬告了他们家,我嫁到薛家这么多年,从未听说过,我们家与哪个张家有过来往或者是过节,怎么会诬告他家。 老太太,这一桩,我们薛家可是冤枉的很啊!” 两边的人都同时冲着史溁倒苦水,史溁不由得皱眉,这两个人是都说了一大通,大体意思史溁都明白。 一个人说前事已了,所有的事情都是张华在胡搅蛮缠,想要更多好处,一个说自家儿子清白无辜,只是至情至性,万般没有错处。 可是,史溁的意思,是想问她们今日在尤家冲突的事情,而且刚才就薛王氏看尤二姐肚子的那一眼,加上之前两家人进来,给她问安的时候,尤三姐是扶着尤二姐的,史溁心里就有数了。 这尤二姐肚子里定然是有薛蟠的孩子了。 这种纠纷,最要命的就是女方肚子里面有孩子,一般来说,女方都是处于弱势的。 无论是选择接受,或者是拿掉孩子,受到最大伤害的都是女方! “说说,你家蟠哥儿和二姐儿的事吧,她们两个,你打算怎么办?” 史溁的话问出来,薛王氏的脸色就是一僵,按照薛王氏的想法,是先在京城里面站稳脚跟。 然后,自己带着薛宝钗去各家官眷的府上赴宴,多结交一些达官显贵人家的太太。 这样不仅好给薛宝钗谋算亲事,更好给薛蟠挑一门能够为他带来助力的妻族。 按照她的预想,薛蟠将来的妻子,就算不是出身有爵之家,那至少也得是个朝中三品以上的人家的好女儿,而且,最好是嫡出的女儿,这样薛蟠将来可以依仗妻子娘家的势力,好生将薛家的生意做大。 可是,连出的两件事,将薛王氏的小算盘给踩了个稀烂。 虽然说,在当今抄家之后,各家都不敢再上书求情了,但是谁家的公子、亲眷进去了,各家还都是有数的。 有好几个家中已经定了亲的公子,都在半个月内,被女方家寻了各种由头退掉了原本已经说定了的亲事。 有说大师算命说不适合的,有说不敢高攀的,总是理由都很充分,让人不能拒绝。 那些女孩子家里的想法也不难理解,谁愿意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坐过牢的人,还是因为眠花宿柳而坐牢的人? 薛蟠比这些公子还要不如,他不仅仅是因为喝花酒坐牢,这回,又将他与尤家二姑娘厮混的事情给翻到了明面上来。 这下,薛王氏的心拔拔凉了,今日公堂上这么一闹,本来就不好给薛蟠说亲,这次更不好选了。 真的是,任凭你怎么努力,你这内里坏掉的果子,再怎么打蜡包装,磨破了嘴皮子和其他人介绍,那也改变不了他的本质。 他还是个烂掉的果子嘛! 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