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纨满心里都是对日子的绝望,她又不像王熙凤那样是个脂粉堆里的英雄,只枯坐在房里,她的丫鬟都去领赏钱去了,整个屋子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一刻她只觉得,欢喜不是她的,光明不是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和绝望是她的,她好似被所有人都抛弃了。 还有那些小丫鬟们说的莫不是王氏干的缺德事太多,才连累的贾珠的话对李纨也是极大的刺激。 她这么些年活的像块木头一样,时常受王氏的冷眼,她何尝不知道王氏一见到她就不开心,就会想到她早逝的夫君贾珠。 她看王氏也难受,王氏一直对她嫁给贾珠颇有微词,只是因为贾政执意如此,这才成就了她和贾珠的婚事。 李纨知道王氏因为贾珠的事情对她有些薄待,但是她从小就受到的教育是要尊敬长辈,她熟读女则、女戒,对王氏的冷待一直逆来顺受。 在这今天之前李纨从来都没有将王氏放印子钱的事情与贾珠的死联系到一起,但是今天她听了小丫鬟的话之后,不得不多想了,难不成还真是王氏亏了阴私的报应? 那为什么会报应到贾珠的身上,报应到她的夫君身上,不是应该报应在王氏身上吗? 李纨觉得这些小丫鬟说的话不可信,但是一旦有了起头,她又忍不住地去往这方面上想。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在心中无限地生长,无助、绝望都会是它最好的养料。 不知过了多久,她身边的婢女素云从外面回来见她还直直地坐着,轻声唤她:“奶奶在想什么,想的这般出神?” 又伸手摸了摸茶壶,发现里面的茶水早就凉了,不免抱怨道:“这些小蹄子一天天都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奶奶的茶都凉了也不知道换上一壶来。” 素云本事无意,但是听在李纨耳朵里,就想到了自己没了夫君只带着幼子生活,可不就是贾珠人走茶凉了么,触及内心中最伤感之处,李纨的眼泪扑簌簌地落下来,倒是唬了素云一跳。 “奶奶,您别哭可是素云刚才说错了什么?”见李纨不答只是在抹眼泪,忙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劝道:“奶奶仔细伤了眼睛,兰哥儿也快回来了,早上您答应兰哥儿的要和他一起用晚饭,您这样兰哥儿回来该伤心了。” 其实素云没说的是,现在外面小丫头子们都陆续回来了,要是看见李纨在这哭,传出去还以为是李纨故意给府上找不痛快呢,人家大喜的日子,你不亲自去祝贺就罢了,偏还躲在屋子里哭,这不是给人家找晦气呢吗。 李纨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只听得素云提起兰哥两个字,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凭空生出一股子力气来。 “素云你说的对,我不能让兰哥儿为我担心,快给我端水来,我要净面重新上妆。” 闻得李纨这般安排素云悄悄地在心中松了一口气,李纨的眼泪止住了就好,心中放下心来,忙替李纨重新收拾妥当。 不一会儿,贾兰就下学回来,一进屋子就先找李纨:“娘,我回来了。” 李纨看到贾兰当下就上前用帕子仔细地擦着贾兰因为一路跑回来,额头上渗出的戏迷汗珠,她擦得仔细,比往日还温柔几分。 母子两个用完膳食,李纨照例问起贾兰上学都学了什么,贾兰想了想回答道:“今天先生讲了李密的陈情表,教导我们要知恩图报,懂得孝悌之义。” 随后贾兰一脸羡慕地对李纨说道:“娘,琏二叔叔好厉害,他考过会试了,贾菌跟我说,考过会试再过了殿试就能给家人挣凤冠霞帔了,我以后也要像他一样,也去参加科举,也给娘你挣个凤冠霞帔回来。” 李纨看着生的极像贾珠的儿子,一把将贾兰抱到了怀里:“好兰儿,娘不求你考中什么,娘只要你平平安安地长大,然后娶妻生子,安稳一生,千万别和你爹一样,那么早就离开娘。” 贾兰虽然年幼,但是他生的聪慧早就知道自己和府里的哥儿不一样,他没爹,很多时候他都不敢出声,只将自己藏在角落里面,也不和其他的贾家子弟一般打架。 “娘,我看到东府的蓉大哥哥给琏二叔叔送了祝贺的礼物,我是不是也要给琏二叔叔送些什么?” “兰儿,你还小手里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你挑个能表达你心意的东西就是。” 贾兰在自己的东西上左看右看,最终拿起了他不舍得用的一套文房四宝,对着李纨说:“娘,我就送这个了,您看好不好?” 李纨也在想自己送什么好,抬头看了一眼贾兰手里的东西,刚想说太贵重了,再看贾兰怯生生看着她的眼神,便将到了嘴边的话给换成了:“兰儿觉得好就好。” 这套文房四宝是贾政的一个门客送的,当时贾兰受了先生的夸赞,贾政一开心,就直接把这套文房四宝赏给了贾兰,贾兰一直都宝贝着不舍得用,这是贾政给他的为数不多的东西,贾兰的心里把贾政给他的东西看得很重。 李纨看了一下这些年她积攒下来的东西,想到贾琏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贾兰以后要是通过科举入仕,少不得有事情要求到贾琏,一咬牙将她的陪嫁中的琉璃插屏拿了出来,吩咐素云将贾兰送与贾琏的文房四宝连同插屏一起送去东院。 此时,贾琏也回到了东院,正和王熙凤两个人说闲话,贾琏一边玩着儿子的小手一边对着王熙凤道:“凤哥儿,你猜今天先生讲什么了?” 王熙凤撂下账本子斜着眼往贾琏面上一溜:“琏二爷现在可是学问人了,咱们这些个不通诗书的哪里敢再往咱们学富五车的琏二爷身边凑呢?” 贾琏将儿子放到床里面用被子隔着,转过身来搂过王熙凤道:“凤哥儿你这不是在寒颤我吗?我什么学问你还不知道,糊弄糊弄卷子还行,要是真让我上手干,那我可干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