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宁祁是故意的,他慢行,与南汐错开些时候,等过了嘉云,恐怕就该赶路了。 想起谢家那云麾将军,聂寒思绪便有些纷飞。 自得到北岚国使团打算入京的消息后,皇帝便派遣血滴子一路跟踪,随时汇报。夜宁做为江蓠身边最得力的人,如此重要的事情自然就被江蓠派到了他的头上。 也正因为此,夜宁才能将聂寒放进执行任务的血滴子之中。 这次北岚国的目的不纯,不止是谢家,皇帝也早就有所怀疑。 这是一次秘密活动,聂寒伪装了样貌,也幸得血滴子是死士,总会进行选拔与扩充,江蓠又被委派别的任务暂时无法插手北岚国一事,所以还算安全。 而谢家也遣人跟踪的事,血滴子早已上报给了皇帝,将军府的动作他们一向关注。 他们将谢家的行踪探得一清二楚,谢南汐手中有多少可用之人,这次会用谁,皇帝也早有盘算。 在李知煜心中,那些人的命无关紧要,他要的,是云麾将军,是谢家,一颗忠心! 是要看看,谢家会不会将探知的消息送入宫中。 血滴子得了令,在后方跟踪,不轻易插手,即便谢家派出的探子全灭,也决不能暴露血滴子的存在。 皇帝想要测谢南汐的衷心,但更多的,是要隐藏自己动用的力量。 血滴子是先皇留下的,如今根基不稳,朝中诸事都由晋王做主,这个皇帝的位置,他坐得处处掣肘,可他不会一直这么任人牵制下去 到时候,无论是李宁祁还是血滴子,都将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剑,赢回权力的那把剑。 聂寒做好伪装,准备出发的那晚,去问过李宁祁:如若将军府的探子遇险,是否需要出手相助? 主子的回答一如过去所执行的大小任务一般,依旧只有“不用”二字。 但那日,聂寒也不知道为何,鬼使神差的就多问了一句,探子回报,谢府那大胡子管家这次也去,若是他,可要救? 如此多嘴,一般主子会不耐烦地继续强调“不用”二字,出任务那么多次,李宁祁要的从来都是结果。 至于这个结果会死多少人,那些人有多重要,他从未在意。 贸然出手,只会让计划有可能失败,让聂寒暴露,这是他最不可能同意的事。 但这句问,却让李宁祁犹豫了。 他从来没有这样,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吐出那两个字“不用”。 聂寒这次出手,是违令了,这是他第一次违抗李宁祁的命令。 那日的迟疑让他明白,主子是想救那个人的。 如果不是聂寒相救,北岚与东炎联手,影子不可能护得住那大胡子管家。 暗中相帮,不着痕迹,聂寒保证,那些人绝没有发现自己也在当场。 回京后,他未提这事,李宁祁很有默契地也没有谈及。 将军府短短时日,倒是让主子变了不少。 聂寒看了眼李宁祁,发现他呼吸变轻,居然已经睡着了,昨晚御书房内,肯定比主子三言两语说的还要惊险万分。 轻轻掀帘,取过车夫手中的缰绳,聂寒将车驾得尽量稳些。 主子太累了,等出了嘉云,恐怕就没法这么好好的睡上一会儿了。 另一边的南汐自从得了密令,唯恐打草惊蛇,只留下信告知李星昀后,便单骑出了京都,连秋雨都没有带上。 秋雨毕竟是自己的贴身丫头,目标太大,留下她在京都,也能让南宁侯宋青野不至于有所察觉。 她算的上是秘密调查,手中所执皇帝的密令不到最后时刻不能贸然使用。 千里飞鸽通知何姨,南面的布局悄然进行。 何氏商行在南宁与临泉二地根基深厚,自己此行大可借助商行之名,银钱开道,自然会有消息送上门来。 而南汐则准备躲进暗处,南宁最靠边境的清水镇衙门还缺一官差文职,与师爷一同负责衙门内案卷管理与记录整个清水镇的民事档案。 这个身份,是皇帝安排给她的,李知煜连这步都想好了 皇帝不是没有在南宁安插人手,只不过能用的不多,大多数血滴子进入南宁后便一点消息也传不回来。 南宁候一介武夫,还是最为头脑简单的那种,所以李知煜才放心结交盛家,将他用了这么多年。 只不过如今,这没头脑的人生了异心,开始学会与自己讨价还价追要更多的权力了,这点,让李知煜非常不安与恼怒。 盛淮中一品内阁大学士兼丞相,盛家嫡女盛锦如今也贵为皇后,盛淮中妻弟宋青野领十五万兵马,赐南宁侯尊称。 一切的一切,都是要用盛家去对抗晋王的势力。 如果南宁侯有了异心,那盛家又知道多少,参与多少? 皇帝必须让这一切可能覆灭,将事情重新调整回自己希望的轨道上来。 南宁的地界上一定有厉害的人物,这个人,才是导致这一切改变的始作俑者。 也是这个人,或者说这股势力,让东炎国有机会接触北岚国。 前途茫茫,可谓是危机四伏。 清水镇一线之隔便是临泉的金临港,进出东炎国,海岸是最为方便的所在,只不过,如今的金临港一定十分警戒,直接查起,恐怕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宁祁身处暗线,行踪比南汐还要隐蔽。 在南汐出城后,他选择化身成为一个南下的皮货商人,身上的锦缎一匹千金,白玉掐金的束发冠将他衬得矜贵,穷奢极侈,一掷千金,这样的人,在南宁与临泉这等贫苦的边陲之地,一定最是惹人注意。 所有的目光汇聚,失焦如同白昼,照得清清楚楚。李宁祁这个身份看似过分招摇,却也让人不敢贸然动手。 这个想法,与南汐启用何氏商行一样,两人不谋而合。 马车又行了三天,一行人高调入住南宁最豪华的客栈,李宁祁大手一挥,包了整层上房。 聂寒与他一屋,方便行事。 只不过,他如今那脸色,实在是难看至极。 镜中的自己,一身烟柳色蜀锦袄子,外披描金回纹铅丹褂,颈部还带着一串碧玺玛瑙珠串,唇边贴了一颗黑痣,常年披着的黑发被一顶锦缎折边的福字帽压的严严实实,穿红着绿的模样,实在有些不忍直视,活像一只花孔雀。 这是他出发之前,夜宁准备的行头。 想起夜宁口中描述的精心挑选,聂寒的眼角都止不住的跳了跳:真是好啊,等回去定要将那厮吊起来打一顿才能解气。 因顾忌南汐认出自己来,所以在南宁的大部分行事都会由聂寒出面,李宁祁乐得自在,当这个幕后老板,也不用打扮的如此富贵招展。 庆幸躲过一劫,将目光从聂寒身上移开,看了看房梁,这才忍住没有笑出声。 聂寒刚巧回头看他,正遇上他装作淡然的眼神,有些难为情的拎着袖摆上的那金竹给李宁祁看:“主子,这衣服实在是…那臭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我倒觉得还行。” 聂寒狐疑,不可置信的又看了看镜中的花孔雀,眉头皱得更加紧了,但是主子的话一向可信,自顾自地囔囔怀疑:“还行?” 李宁祁咳嗽了两声,稳了稳声线:“夜宁的眼光一向如此,他定是认为这极为好看。” 好看? 聂寒摁了摁上唇那颗黑痣:说起来,夜宁那小子,平日里倒确实喜欢这般华丽的穿着…… 眯了眯眼睛,模糊得看着镜子,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