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廷希觉得莫名其妙,对顾景说:“他今天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
顾景没说话,心跳得却如擂鼓一般。
沈齐刚才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吓到。
真的是昨晚被看到了,所以沈齐才会尴尬,才会被吓到,才会落荒而逃?
如果是真的,如果沈齐真的从此厌恶他,那他……
“顾景,顾景?”庄廷希晃着他的手臂,迷惑地问,“我说沈齐被吓到,你哭什么呀?”
他何尝想哭,可泪就是夺眶而出,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控制不了。
庄廷希见他只掉了几颗泪,没哭出声,问了几句,管不了也就不管了。
教室里学生越来越多,稀疏的读书声随之琅琅。后来班里最爱迟到的同学都到了,顾景身边的座位还是空的。
课桌上摆着翻开半面的物理试卷,试卷上压着未曾打开的笔盒,沈齐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沈齐不在,周围再吵,在顾景这里也是安静的。
他不喜欢安静。自从认识沈齐以后,他就不喜欢一个人了。
比起羞耻感,他更在意的是被沈齐讨厌。他不想被讨厌,他不能被讨厌,一定不能。
课代表让交作业,这一般都是每个小组从后向前传。庄廷希等了一会儿,却等不见身后有人递东西过来,回头一看,后排俩人都不在。
沈齐上厕所了他知道,但顾景刚刚不还在这儿的吗,人呢?
“哎,”他问再后一排的人,“顾景呢?”
后排同学把整理好的作业递给他:“刚出去,看方向估计是去厕所了。”
从昨夜一直到现在,沈齐睁眼闭眼都是那个场景。
他并非无知的少年,知道这些都是正常现象,可梦里那个人为什么会是顾景?
梦境和现实快分不清了。
昨晚顾景确确实实发出了那样的喘息,触碰到他脸颊的瞬间,他眼里甚至含着泪。还有不知为何红透的脸颊与眼尾,都在沈齐脑海中挥之不去。
清晨厕所里充斥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刚好可以掩盖一切罪证。至少他觉得那是。
无缘无故臆想自己单纯的朋友,在梦境里可以原谅,可现在他还清醒着。
最可怕的是清醒着……
他努力控制声音和心跳,等到自己和周围都静下来才推开隔间的门出去,然而顾景正站在外面。
有种被抓包的羞赧,沈齐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
顾景见他倒退,更觉得被讨厌了,刚止住的泪又滚落下来。
沈齐从未见过谁哭起来是这样的,毫无预兆,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掉,脸还一点儿不崩,就这么无声地看着你落泪。可怜又无辜,看上去比谁都好欺负。
“你怎么——”
一句未完,顾景突然上前抱住了他。
慌乱之中,沈齐又退了数步,顾景过来时撞得门影晃动,几下之后,门最终合上。
抱了却又不说话,沈齐腰被圈得紧紧的,不敢推开也不敢回应,他悬空着手臂,因为某些原因更不敢用手去碰对方。
能走到这里,顾景已经耗尽了勇气。少时遇到问题,他习惯询问沈齐,随着年岁增长,他的问题开始关于沈齐,他就刻意逃避。
门外忽然响起哗哗的水声,似乎有人在洗手,不过很快声音就远了。
人走了,那声音变成滴答滴答,应该是水龙头没拧紧,再加上池里的塞子没拔积了水。
“沈齐。”他在喊他的时候,那水还在往下滴,不知什么时候能停,滴得他心慌。
“你说。”沈齐已经认命了,他几乎能猜到对方要说什么。
“沈齐,”顾景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我不想被你讨厌。”
“我不讨厌你。”沈齐心说,我讨厌无耻的自己。
“昨天,”顾景吸了口凉气,说话略带些鼻音,“昨天你是不是——”
“忘了吧。”沈齐虽然猜到他已经得知,但被戳破总归觉得丢脸,于是急忙表态,“包括刚才,是我对不起你。”
顾景激动地抬起头:“你真的会忘?”
沈齐强迫自己不躲闪,坚定地点头说:“我会忘的,不会给你造成困扰。”
只要你以后别再对着我哭了。
确定不会被讨厌,顾景心口的石头终于放下,挂在眼睫的泪也释然坠落。
他看着沈齐:“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都说了不要哭,他越哭,沈齐越丢不掉那点记忆。
“我……”心说顾景是不是说反了,沈齐顿了顿,回答道,“我以后会对你更好。”
顾景一愣,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眼睛是传递信息的关键,沈齐已然读到,对方的情绪正在发生转变。从感动到窘迫,或许因为自己的那句话,也或许因为他抱着自己的动作。
滑落鼻尖的视线再度上移,看着他被泪沾湿的睫毛,沈齐不自觉将脸向前凑近一些。
“你要笑就笑吧,不用先憋着。”顾景抬起手背擦了擦泪,跟着后退放开了他。
“没有笑话你。”腰间一松,沈齐反而乱了心跳,门外滴滴水流重新入耳,逐渐淹没心智,“我是想你以后别再哭了,你哭起来……”
顾景放下手背,很轻地眨了下眼,问他:“什么?”
意识到自己险些再陷疯魔,不得不说些违心的话戒断遐想。
许久之后,沈齐撇开头道:“很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