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 如闻玉兰所说，工地提前两天就通知了放假，但因为大多数工人的家都是在外地，都指望着工程早点结束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所以只象征性的放一天假。 孙德海和耿明艳他们几个家都不在阳城，都自发的留在后厨，给不愿意出工地溜达的工人做饭。 赵晓婧见孙德海他们留着，本来也要留下做饭，但被后厨员工一致拒绝，说节日做不了太多饭菜。大多数工人都会出工地去新城市转转，吃饭的工人很少，后厨根本用不上她。 而且留下做饭也有加班费，让赵晓婧安心回去过节。 赵晓婧十分不好意思，与这群同事虽然相处时间不久，但大家都对她颇为照顾。 之后樊秘书又到后厨，代表公司给每个后厨员工发了一个节日红包。 赵晓婧注意到她和孙德海的红包与其他人不一样，拆开一看，里面竟然有300元。 赵晓婧一阵惊喜。 因为要去董梅家和闻家做客，赵晓婧提前在炸串群里通知了家长，将中秋当天的油炸提前到前一天，两个品种一起做。 当天炸串群爆单了，虽然只休息一天，而且还提前做了两个品种，但食客们像赵晓婧要消失一年一样疯狂买炸串，几乎人均五斤。 赵晓婧又牺牲了两个小时睡眠，才将炸串群的炸串全部做好。 在前一天骑着摆摊车等顾客拿炸串时，家长们像是商量好一样，纷纷给赵晓婧带了礼物。 最多的是各种口味的月饼，其次是和中秋节有关的一些小挂饰和饰品，更有豪气的家长直接给赵晓婧拎来了两盒大闸蟹。 这些家长大多数拿了炸串放下礼物就跑，到后来赵晓婧已经分不清这些礼物是哪个家长送的。 最后赵晓婧只能收下，感动的说了一晚上谢谢。 中秋节当天，赵晓婧难得的睡到了六点起床。 起来又去跑了一趟批发市场，买了几箱鸡翅，鸭脖，鸭胗，鸡架，鸡掌中宝，还有几只全鸡，排骨等等。 闻家人多，上次送的那批大概已经吃光了，这次做一些不同的带过去。 还有董梅那里，上次虽然闹的不太开心，但当时董梅还问过她调料的问题，应该也是觉得好吃。严格说来她做炸串这么久，董梅还没尝过，这次也给她做一些。 顺便在批发市场又买了大批红豆绿豆和糖水打包盒袋。说起来收了顾客那么多礼物，也搞不清是谁送的，总不能白收吧，等中秋过了请大家喝夏日糖水好了。 东西看着多，但赵晓婧早已买的熟门熟路，并没花多少时间，7点不到，她就载着满满一车东西回家。 肉类和红豆绿豆等等食材已经全放系统冰箱了，到楼上再拿出来就好。赵晓婧每天钻空子用系统免费搬运，也不用自己爬楼搬食材，只拎着一些打包盒上楼就够了。 如果在楼下把系统摆摊车回收系统的话，东西放在摆摊车里其实也可以实现空手搬运，只是出租屋太小，摆摊车放不下，因此每次都是用冰箱。 回家后清洗肉类，抹上料腌制，腌够之后再进行油炸，晾凉装袋。 之后拎上昨天顾客送的大闸蟹和月饼，就出发去董梅家。 敲了半天门，赵晓婧才听见里面传来急急的小跑声。 “小婧你来了。你敲门声音太小，我在厨房也没听见。” 董梅淡笑着拉开门，看见门外的赵晓婧一边擦手一边解释。 “你咋又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又没钱你装什么大款！我说多少次了，我这儿不需要你买任何东西，一会你拿回去！以后要么不来，来的话除了带人别的啥也别带。” 董梅转过身，开门时露出的一丝笑意在看见赵晓婧两手提着的东西时立刻消失不见。 “三姨，这些都是我自己做的，想拿给你尝尝，另外这些月饼和螃蟹也是别人送的，没花钱。” 赵晓婧连忙紧张的解释，明明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想好了要说些什么，可一见到董梅还是不由自主的紧绷。 “自己做的就不花钱买？柴米油盐哪样不是钱，你这袋子装的也不少，这都是天上掉的？我上次跟你说了不用拿这些东西讨好我，你要是真想让我高兴，带个男朋友过来比提这些强！ 行了！你自己先坐，桌上零食自己吃，我做饭去。” 董梅垮下的脸没有一丝缓和，说完又走进了厨房忙碌。 赵晓婧早做好了心理建设，拎起东西就跟着走进厨房。 “三姨，这个螃蟹真不是我买的，你看它们现在还挺鲜活的，但是天这么热也放不了多久，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放在那也浪费不是？中午圆圆姐他们也在，刚好能一起吃了。” 赵晓婧将螃蟹礼盒拿出来放在厨房的水池旁，董梅撇了一眼，不情愿的走过来拆礼盒，赵晓婧一看，极有眼色的搬出了橱柜里的蒸锅。 “三姨，这些是我做的油炸食品，每一种都配了不同的调料，你吃的时候炸一下，不想炸就用锅或者电饼铛煎一下，再撒点对应的调料就行，我给你放冷冻哈。” 赵晓婧搬完蒸锅又掏出袋子里的油炸食物，看着董梅又皱起来的眉头，声音越来越小的快速说完，然后把东西往冰箱里塞。 董梅别着头，对着空气看了一会儿，才扭头瞅了正背对着她塞东西的赵晓婧一眼。 “你说你整天弄这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我吃了又能怎么样，多长块肉？你自己过的这么辛苦，你还给我弄这些干嘛？” “不辛苦的三姨，我还没告诉你，我找到新工作了，现在每个月能挣一万多块。” 一直在想怎么和董梅说她现在情况的赵晓婧终于找到了话题切入口。 “一万块？！干啥工作？” 董梅一惊，手下清洗螃蟹的动作也停了，不自觉提高了声调。 “我在工地食堂做饭，一个月工资有8300，然后闲的时候我自己摆摊卖点炸串，就是带来的这些炸的东西。生意还不错，现在差不多一天也能挣200左右，两个加起来，一个月能挣一万多了。” 赵晓婧拿过董梅放在一旁的豆角摘了起来，慢慢和董梅解释。 “工地？炸串？” 董梅眉头紧锁，盯了赵晓婧好一阵，整个人似乎没反应过来，好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 赵晓婧看着董梅点了点头。 “什么工地，多少人？你做的过来？” 董梅又消化了一会，绷着嘴角继续问着情况。 “一个江城的建筑工地，大概三百人吧。一开始有些不适应，现在完全没问题了。 其实食堂做饭人还挺多的，我只是个副厨，还有一个主厨。其他还有洗菜洗碗工，打饭工等等八九个帮工，我做的也不算多。” “三百人！你一个年轻小姑娘怎么想起来做这个？谁没事招你做这个的？” 董梅打量着赵晓婧，发现她比以前又瘦了一些，表情更严肃了。 “是一个爷爷介绍我去的。说起来，这个爷爷也是之前尝了我卖的炸串才介绍我去的，爷爷的大闺女就是……” 赵晓婧又和董梅讲起了闻老爷子介绍她去工地的过程。 “就做这两个月？完了你还继续去抛头露面摆摊？” 从聊天开始，董梅皱着的眉头没有松开过，赵晓婧说话时总是下意识看她的脸色。 在董梅这句话出来之后，赵晓婧就发现她又踩中了三姨的雷区。 “不是的三姨，上次经理说我也可以长期跟着工地做饭，他说……” 赵晓婧见董梅脸色不对，急忙解释，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那工地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都是社会底层人，鱼龙混杂！你还长期跟着工地？！ 你上次说想做个优秀的人，想有自己事业，还拿你妈出来说事儿，这就是你说的事业？ 你要找工作我不拦你，但你一个姑娘家，为什么不能找个靠谱稳定的工作？ 那工地几百个男的，地方又偏人又乱，你是怎么想的，一个姑娘家家去那种地方工作，传出去说都说不清！随便认识的人介绍工作你就去，我给你介绍正经的对象你不去？你到底在想什么？” 熟悉的指责劈头盖脸而来，赵晓婧抿了抿嘴没说话。她原本以为高工资可以让董梅放心一些，原本想着主动破冰，慢慢将这些事情告诉董梅，两人也能渐渐和解，讲讲心里话。 “你还抛头露面去摆摊！在我们这种小地方，谁不认识谁？认识你的人看见你在干这种事人家怎么想？ 你不在乎自己脸面，总要在乎我的脸，你妈的脸吧？你想想以前认识你妈的人看见背后会怎么说？哦，那谁的女儿都二十三四了，不结婚，整天推个车去街上摆摊，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也没人管。 人家背后肯定说闲话！你不觉得丢人吗？还是你觉得凭你在街上摆摊，你就是个优秀的人，就能嫁个好的？ 我看你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上次还口口声声说你妈只求你找个正经工作养活自己，你要是真把这话放在心上，我也不说你什么，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找的什么工作？ 明天，明天立马老老实实给我辞职！ 你要是自己不愿意去，你告诉我地方，我去给你辞，我倒是要看看，是啥好地方让你五迷三道！ 你要是……” 董梅喋喋不休的数落好像没有止境，熟悉的无助感几乎让赵晓婧习惯性的想像上辈子一样妥协。 但发涨的脑袋刚一扭头，就看见她为炸串调的蘸料瓶子，一个个整整齐齐的还码在袋子里。 “三姨，我不会辞职，也不会告诉你工地在哪的，我已经二十三了，人生是我自己的。” 良久，赵晓婧听见自己坚定的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