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俏一怔,正要作答,却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不多时,又响起敲门声。 绿俏只好先去开门,见来人正是之前的小沙弥,小沙弥行色匆匆了,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便开口告知,“施主,住持慧能禅师想邀请施主去禅房一见。” 闻言,绿俏和木婉云本能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激动和兴奋,却又压住不显,木婉云也双手合十作揖行礼,才淡定点头,“还请小师傅在前头带路。” 小沙弥怔愣点头,目光还是从木婉云身上掠过一眼,许是头一次见到如此慷慨又不求回报的女施主,也兴许只是诧异头一次有人能见到慧能禅师却这般淡定。 木婉云转身之际,给绿俏使了个眼色,绿俏会意,点头不语,木婉云便快步跟上小沙弥。 路上,她本想询问一下慧能禅师的事情,怕自己到时候礼数有失,惹禅师不快,可是几次话到嘴边,都又吞咽回去。 倒是小沙弥年轻性子还没磨砺好,路上跟她说了几句。 “施主真是小僧见过的少有的心性沉稳之人,此等心性,若是入我佛们…“ 小沙弥不知不觉,便把寺里师傅看到有慧根之人常挂在嘴边的话说了出来,待出口,才察觉不妥,好在木婉云脸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厌烦和不满,也没有因为他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和尚,人微言轻,就有轻慢之心。 这倒是让小沙弥放下心来,同时也对木婉云生出些好感,因着这好感,他也想提醒几句。 “施主,前头就是慧能禅师的禅房,施主自己过去就好,慧能禅师如今大多数时间都在闭关,很少见外客,更不理俗事,今个儿,禅师却主动要见您,说明跟您有缘。” 小沙弥的话,本是无心,想让她别太紧张,也怕她不知道慧能禅师大名,到时候言语不当,冲撞了。 虽然他没怎么接触过慧能禅师,可也知道他虽然看着慈爱,可规矩不少。 有时候,寺里会来许多不知死活,非要见慧能禅师的,明确告知禅师不见,对方却还是硬闯,往往便会被一掌拍飞出来。 这位女施主虽然看着不像那种,可是多谨慎一些没坏处的。 师傅曾说,慧能禅师性子有时似得道高僧,有时候也似顽童一般。 总之,难以捉摸。 他也是看这位女施主大方心善,又好看,才想让她谨慎些,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小沙弥却不知他的无意的话,却让木婉云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从她得知自己真的能见到慧能禅师,到这会儿,她不管装的再怎么淡定,可心里却已经激动的不知道翻了多少个跟头,还有对心中谜团或许终究解开的激动和怅惘。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放手一搏捐的十万两,竟然真的把她带到慧能禅师跟前。 甚至后悔,若是早知道真的可以拿钱买路,那她该捐二十万两。 可是小沙弥的话,却让她彻底懵住。 一个不理俗物经常闭关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因为银钱就要见她?! 想着,她还是忍不住拉了拉小沙弥灰色的僧袍,小沙弥一怔,起初还以为衣袍被树枝钩刮,还使劲儿的扯了几下,待察觉不对劲,回过头,察觉是被女施主拉住,惊愕之余,脸颊倏地红了起来。 “女施主,小僧是出家人,还请女施主莫要…莫要…” 看小沙弥支支吾吾,脸红的跟煮熟的虾子似的,木婉云也懵了,她情急之下,赶紧松开,急忙解释,“师傅莫要误会,我只是想问…慧能禅师见我…之前,是否见过刚才那位师傅…就是刚才接银钱那位…“ 小沙弥怔愣着,半晌,脸上红色褪尽,用手挠头,找回自己的思绪,恍然大悟,急忙解释,“施主误会了,慧能禅师不管这些事的,他,他要见你,多半还是有缘…对,有缘。” 小沙弥琢磨了一会儿,觉得应该只能用有缘来解释。 木婉云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便没再说话,心里却仍旧巨浪滔天,隐隐还有些兴奋和期待。 莫非慧能禅师真的算出自己会来? 那他又是否知晓自己重生的事情? 是否知晓自己为何会重生? 又知不知道辉儿的事情?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里浮现,每走一步,她便更期待几分,同时也更加惆怅。 耳边传来一道略微低沉的声音,“怎么才来?禅师等许久了。” 接着是小沙弥焦急解释,“女施主听说见慧能禅师,有些吃惊,我跟她解释…” “你一个刚剃度一年的小和尚,知道什么?” 那人言语间有些打趣,却又快速收敛,随即双手合十躬身,对着木婉云做出邀请的手势。 木婉云也双手合十恭谨行礼,拜别小沙弥,跟着这位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的师傅继续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往前走。 山里多雨,也更潮湿。 青石地板上依稀还有些湿润,地板夹缝里,还有郁郁葱葱的青苔探出来。 踩在上面,总觉得有些轻飘飘的。 总之,这一路似乎格外的漫长。 可其实这位师傅并不多话,走路也是步履匆匆。 木婉云知道其实还是她心不静。 她原本是抬头四处瞧着,可是恐怕人觉得她行事不稳,便低下头,只跟着师傅继续往前。 却不料,师傅突然停下,她猝不及防,竟直直撞了上去。 也不知撞到哪里,她额头撞地生疼。 她赶忙后退,躬身致歉,“阿弥陀佛,我低头想事,师傅莫要见怪。” “想何事,这么出神?!” 一道清脆又舒爽的声音传来。 木婉云一怔,随即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立着一个身高八尺,面如冠玉,眉目疏朗,身穿玄衣,腰配玉带的俊逸男子,正敛容低笑看着她。 他微微张嘴,一时,竟然愕然的说不出话来。 只觉得此生从未如这般窘迫过。 微微转动眼珠,才看到之前带路的师傅,就在男子前头不远处一侧。 想来是跟男子错身,而她一直低着头,却不想有人从对面过来。 不对。 就算自己低头,不察,可对方难不成就站着不动,任由自己撞上去。 何况,佛门净地,身为男子,当知道避讳。 如此想着,她也没多少撞人的窘迫和尴尬,抬起头,目光从容又略带不悦的审视起对方来,直把对方瞪的面红耳赤,有些窘迫的低下头,支支吾吾作答,“刚才心里想事,一时没察觉。” “何事,如此专注?” 她轻声问道,便是把刚才他的问题,又抛回去。 他一怔,随之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然后后退一步,对她作揖,“是我唐突了。” 见他行止有度,木婉云也知道自己并非没错,便也作揖回礼。 两人同时颔首,然后互相错开,随之越过。 只是,错身的时候,不知是不是木婉云的错觉,依稀听到对方似乎提了一句,“所有的苦难都会过去。” 很轻,很快,像是自己心中的低吟,快到抓不住。 她下意识回头,却只见他快速离去的背影。 她总觉得他有些面熟。 待带她来的师傅已经抬手敲门,她才突然想起,他,不就是那位九皇子。 她曾经在宴会上见过他。 依稀记得他是今上最不在意的儿子,母亲乃是一位低贱的宫婢,是今上跟宠妃吵架醉酒在御花园临幸宫婢所出,因而身份卑贱,别的皇子早就在外开府,而他如今也已经弱冠,却仍旧无人问津,空有皇子之名,却无人在意,更遑论皇子之尊。 对了。 要说他能被人记住的,似乎就是他还是有名的纨绔。 因为太纨绔,做了很多丢人的事情,还被朝臣上奏弹劾过,说他带坏了不少的朝中大臣家的纨绔。 引得被今上更加厌弃。 思及此,木婉云本想对今日的事情一笑置之。 却突然一怔,想起刚才错身而过之时,他的那句话。 若是不是错觉,确是他所说,那他撞自己,还有说那话,就不是偶然,而他显然也是认识自己的。 一个纨绔,认识自己? 还有,看他似乎是从慧能禅师处离开? 慧能禅师不是不常见人,尤其因为被今上看重,在今上心里地位超然。 很多皇子,想巴结慧能禅师,继而想在今上心里留下特殊的印象,从而达到立储的目的,所以慧能禅师对皇室中人,尤其是皇子,十分谨慎。 可怎么会见他? 还是说,他并未见到? 不对,虽然只是错身,可她分明闻到他身上有股子浓郁的沉水香味道。 想来是在熏有沉水香的地方待了很久。 而众所周知,慧能禅师虽然是佛门中人,却更钟爱沉水香。 思及此,木婉云心里又掀起滔天巨浪。 莫非,这位九皇子,才是慧能禅师看重的储君? 可她是真没看出他有何不同。 而她也没想起上一世关于立储的相关事情。 只记得今上过世之后,二皇子杀了太子,后来朝局动乱,沈阔便趁机举兵,可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大智慧,很快便兵败,只是他为人心胸狭隘,兵败气馁,便一路退,一路屠戮百姓。 想起前世种种,她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那时她虽然已经是鬼,却也没少因为沈阔儿受连累。 毕竟沈阔不曾休妻,她便是沈阔的妻,所有唾骂沈阔的人,也会连她一起憎恨。 想到这里,她只恨报应来的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