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并没有直接反驳她,木婉云心里稍稍安慰,便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沈阔盛名极盛。 这几年因着打了很多胜仗,不仅得了战神的名号,民间,更是无数人把他奉为神明,听说边关很多地方,甚至有百姓为他修建庙宇,要供奉他。 也是因着他的名声太盛,即便后来知道他是沈家后人,朝中也没多少反对声音,就连陛下也对他委以重任。 至少明面儿上如此。 可她深知,帝王不会允许一个盛名太过,甚至对皇室威严有威胁的人存在。 所以,上一世,她曾经很委婉的提醒过他行事莫要太狂妄,却被他狠狠无视,甚至奚落。 思及此,木婉云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迎着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又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猜的没错,陛下对沈阔不满已久,只是苦于他立功无数,功劳过大,在民间有很高的声望,才没能直接夺了他的兵权…” 她说的很慢,一边说,一边观察卢枫的反应。 她知道卢枫看似做事鲁莽,不被皇帝信任,甚至整日被申饬,可其实,他是皇帝极为看重的人。 有卢枫这种愣头青,又不畏强权,才能让皇帝放心。 不然满京城权贵亲戚,哪个犯了错,互相包庇,或者求到陛下跟前宽恕,那他不得烦死? 一句“卢枫,唉,朕也无能为力”便能省去很多麻烦。 之后,面儿上斥责几句“太鲁莽”,便可。 而之前几次接触下来,木婉云更是觉得卢枫在陛下心目中怕是比自己想的还要紧。 很有可能,卢枫侦办的很多案子,背后都有陛下的暗示。 她毕竟出自太傅府,木蔺身为帝师,教授皇子学问,还有为官之道。 而她耳濡目染,对很多事也是知晓的。 她有理由怀疑,很多案子是不是轻拿轻放,亦或者,可以大肆问罪,都是陛下有意为之。 很多不能以正当理由处罚落罪的,都可以借大理寺的手,不管是以什么名义落罪,总归殊途同归。 毕竟满朝文武,要是细论下来,只怕没有几个是完全干净的,即便本人没有,那三族,九族,亦或者家里奴仆,奴仆的亲戚朋友。 总之,是轻拿轻放,亦或睁只眼闭只眼,还是闹大,连坐,都是一句话的事。 也是因为想清楚这些,她才选择跟卢枫合作。 毕竟跟卢枫合作,就是跟陛下合作。 而她想独善其身,自然是要投诚。 见卢枫虽然不说话,但也不打断,眼神里隐隐还有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的意味,她便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陛下知道他是靠着下毒才赢得一场场战役,之所以一直不发,一是因为伤及的是敌国,没有祸及本国,二来,也是想等到边疆彻底无战事,再清算…” “可没想到,沈阔自己四处造势,把他自己抬到一个高度,虽然他自己知道,如此会被陛下和皇室忌惮,可也知道唯有如此,皇室和陛下才不敢轻易动他。” 闻言,卢枫捏着茶杯的手,微微用力,修长干净的骨节微微泛出一点白。 只是他一向克制,情绪几乎不外露。 所以,饶是木婉云也没看出什么来。 木婉云这次没在意他的反应,自顾自说下去。 既然选择了卢枫,她就不会让自己后悔。 打定主意,只要对方不打断,便继续说下去。 “除此之外,陛下应该也发现了沈阔那些手下对沈阔的忠心,根本控制不住,所以陛下才让你侦办那些人的案子,而你借着案子,也让陛下把那些人换掉…” 这些已经不是秘密。 木婉云能想到,卢枫不意外。 “另外,陛下之前想等结束就清算,可他没想到沈阔太不要脸,十场战役,有八场,都是靠下毒,甚至因为瘟疫控制不住,还导致靖国好几座城池成了死城,导致靖国对沈阔,对本朝怨气极大,如此一来,陛下根本不能以这件事给沈阔定罪,不然万一沈阔一人无法承担靖国的怒火,那我朝危矣,所以,只能狡辩就是意外。” 木婉云这些话很大胆,她自己心里也是惴惴不安,说完,便屏气凝神看着卢枫。 而卢枫也确实情绪波动很大,只是他还是隐忍住了,只等木婉云没再继续说下去,淡淡开口。 “你说的这些,只是分析,我还是想听听你手里有什么证据。” 木婉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眸底也升腾起一丝无奈。 “说实话,我手里没有证据…” “没有…” 卢枫抬头,眸子里愠色一闪,声音也沉了几分。 木婉云心底一紧,赶紧扶着桌子,微微用力挺直脊背,声音又快又稳。 “可我了解…” “了解?据我所知,你跟沈阔成亲数月,并未圆房,平日里见面也不多,所以木小姐这了解,是哪里来的自信?!“ 卢枫在她跟前从未如现在这般严肃锐利过,一时间,木婉云只觉得心里一凉,一阵威压压迫而来。 毕竟是天子近臣,又权势颇大,还侦办大案。 看来之前他已经对她很客气了。 木婉云深呼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担忧,让自己尽量放松下来,看着面前戾气尽显的年轻人,沉声又道,“是,大人说的这些,我不否认,可我要说的是,我了解的沈阔并不通晓医术,他如何会偶然获得破除疫病的方子,还救了那些将士…真的是上天眷顾他…” 说到最后,木婉云忍不住嗤笑一声。 显然是想到了沈阔传记里那些描述。 闻言,卢枫脸上也是有些不太自然,显然,对于民间,亦或者是沈阔自己为了造势把自己神化,也是嗤之以鼻,可他并未顺着木婉云的话说下去,而是淡淡掀了掀眼皮,吐出一句,“说是他之前在军医那做过学徒…“ “嗤”。 木婉云再次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大人信吗?军医没研究出来,他却研究出来了?他学了几天,就研究出来?” “兴许是之前的军医已经有了大概的思路,而他大胆试药。” 卢枫抬眸,怔怔望着木婉云。 “大人其实已经有了揣测,为何还要跟我打哑迷呢?” 木婉云有些看不透卢枫了。 按理说,一旦嗅到味道,卢枫当立即揪住不放,刨根问底才是。 可她怎么觉得,他像是替沈阔找补辩解似的。 被她讥讽和不解,卢枫握着茶杯的手一顿,许久,才抬头看着对面满是讥讽的女子,轻轻吐出一句。 “你是说他冒功?!” 木婉云收了讥笑,脸上凝重了几分,声音也更加沉稳,“我怀疑,他不仅冒功,还可能故意拖延,眼睁睁看着所有将领都死,也或者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故意让有军职的染病…” “咔嚓”! 卢枫手里的杯子瞬间碎裂。 木婉云一惊,怔愣片刻,才明白,眼前这位看似文弱的大理寺卿还是练家子,而且武功不低! 至少比沈阔那厮强的多! “继续说!” 虽然震惊,可卢枫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只是脸色却煞白一片,眼神里的锐利也多了不少。 而他握着茶壶的手,微微颤抖,倒水的时候,水几度洒出来,虽然被他故作镇定擦拭,可足见心里仍是震骇,亦或者愤怒。 木婉云知道,这件事如果是真的,那沈阔所有的功劳,都将成为泡影,功不抵罪! 罪该万死!!! 因为那场战役,二十万大军,最后只活下来二万人。 数年,天朝都缓不过来。 甚至好几个国家趁机侵犯,都无力抵抗! 割地赔款,上贡,总之,天朝羞辱的被压了很多年,才缓过来。 而那之后,沈阔因为立功,被提拔为将领,开始了他的战神生涯。 “虽然是我的猜测,可我相信以卢大人的能力,肯定会找到足够的证据…” 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什么,木婉云看着卢枫悠悠道,“或许当年那场战事里,有漏网之鱼,若是能找到那人,或许就会水落石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