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甚尔愣了一下，猛然惊醒，慌忙左右寻找，然后抬起手上的匕首，近乎恭敬地把它轻轻搁在了一旁的桌上。 </p>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p>

“你……”晓满脸通红，看了看甚尔，又看了看门外，“你跟你哥解释！” </p>

“我哥？”甚尔大脑转了好大一圈，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p>

“草。” </p>

他妈的！ </p>

迅速找到发泄对象的甚尔当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冲到玄关就一把揪住了又再次探头进来的孔时雨，拽着他的衣领直冲楼梯口。 </p>

“等等等！啊，手劲儿，手劲儿！”快被勒死的孔时雨伸手疯狂拍打。 </p>

“你他妈无聊来这里做什么！” </p>

“不是你他妈让我来的吗！” </p>

眼见着“兄弟俩”打打闹闹地上了楼，晓摸摸自己滚烫的脸，身体一倾坐倒在沙发上，好不容易平息了呼吸，一低头，突然看到沙发夹缝里好像夹着什么东西。 </p>

晓伸手一掏，发现那竟然是顶楼的钥匙。 </p>

以往每天她都看着甚尔拿着这把钥匙打开顶楼的门，不会认错的。 </p>

想到心中的疑虑，晓抬头瞅了瞅楼梯口的方向，连忙把钥匙塞进口袋里，跑回了房间。 </p>

机会难得，等到明天中午时，甚尔必然会发现钥匙丢失，而若要抓到侍女对药动手脚的证据，还需要找一个匠海用药的时间点才行。 </p>

等到晚上就上去看看，看完马上就下来，不会被发现的。晓心想。 </p>

却没想到了傍晚时分，房间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p>

“轰！”仿佛是什么爆炸的声音，整个别墅也随之一震。 </p>

晓吓得从床上坐起，连忙滚到一旁的书桌下躲避，直到震动平息才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 </p>

是顶楼出事了！晓心中一急，就要跑出房间，却不小心磕到了桌脚，顿时痛呼出声。 </p>

她下意识回头，顿时注意到了被她放在桌上的东西。 </p>

——那是她爸爸给她的护身符。 </p>

晓眸光一动，心有所引，连忙抓过护身符，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p>

对于倒霉这件事，甚尔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p>

他的一生都在倒霉，倒霉地出生在世家名门却被耻笑抛弃，倒霉地天生无咒却依旧被诅咒环绕，倒霉地厌烦这个世界却连酒都无法带他逃离…… </p>

现在，他又倒霉地输了一场赌博。 </p>

别墅顶楼的走廊上，侍女们的尖叫声刺破天空，匠海的房间门口此时已被炸开了一个大洞，整层楼烟雾弥漫，甚尔缓步其中，仿佛只是不小心迷路于此的路人，毫不相干地漠然路过。 </p>

在他的眼里，世界已在刹那间陷入了昏暗，夕阳的霞光被隔绝在黑蒙蒙的天幕之外，那是爆裂开的诅咒，是世间负能量的集合。 </p>

——顶楼的钥匙不只有一把，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把牢笼做完，猎物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p>

“呵，这么急着送死啊。”甚尔懒散地笑了笑，忽然作呕吐状，从嘴里吐出了一颗紫色的肉球。 </p>

肉球落在他的手上，迅速膨胀成一只肥硕的虫子，虫子外貌丑陋，仰头看了眼甚尔，便顺着他的手臂爬上他的肩膀，盘了起来。 </p>

有侍女从他身边飞奔而过，他双手插兜，不忘提醒，“走之前把门锁了。” </p>

侍女们忙着逃命，但好在之前对此早有预案，一个个排着队从楼梯口的木门逃出，并顺势带上门，狠狠上了锁。 </p>

随着锁扣合闭，门扉表面的奇异花纹连成一片，仿佛被抛光的铁片，闪过一层光亮。 </p>

这几天孔时雨的往来都是为了这一层禁锢的咒文，只是没想到他们已经如此小心地运送材料，却还是被这只休眠的咒灵发现了去。 </p>

不过无所谓，画了一半也有画了一半的用处，虽然并没有将整层楼都包裹，但至少他无需担心门口的方向了。 </p>

甚尔抬手，肩膀上的蚕虫会意张嘴，竟是吐出了一把长长的大刀。 </p>

握着大刀甩了甩，甚尔一矮身，下一秒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p>

空气中，铁器相撞的铿锵声，嚓嚓响起。 </p>

【我的孩子——！】 </p>

不似人声的嚎叫声如海浪般涌入人的耳畔，仿佛连人的口鼻都堵了去，带来一股窒息感。 </p>

【不可以离开我——！】 </p>

下一秒，一声巨响，甚尔猛地从房间门口倒飞而出，他反应极快，迅速掌控了身体，在半空中灵活地翻转一周，同时伸出大刀重重地扎入墙壁，竟是就这么半跪在了墙壁上。 </p>

这并不是个容易的姿势，支力点只有扎入墙壁的大刀，但整个人却要保持与地面平行，需要的肌肉力量相当惊人。 </p>

但也因此，眼前的视野才能更加开阔。 </p>

甚尔抬头，目光穿过层层尘埃，望向里头扭动的黑影。 </p>

那黑影宛如八头大蛇，在半空中肆虐挥舞，但很快就又渐渐平静，逐渐收缩，最后汇聚成一个五岁小男孩的身姿。 </p>

匠海跌跌撞撞地拄着门框，缓缓抬头，一双眼睛早已宛如野兽般猩红。 </p>

【不可以去那里——】小嘴微微张开，发出刺耳的尖叫，【还给我——】 </p>

甚尔瞥了眼匠海的大腿，那里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个巨大的肿瘤，体积几乎有一个篮球那么大，挂在小孩儿纤细的腿上，宛如桎梏囚徒的枷锁铁球。 </p>

“强行受肉了吗……”甚尔呵了一声，讽刺道，“真是可怕的母爱。” </p>

多重束缚的累积，终于还是让咒灵强行冲破了二级的壁垒，一越成为一级咒灵，甚至隐隐靠近了特级的门槛。 </p>

但这依旧不能让受肉一举成功。 </p>

即使它的诅咒，就在匠海身上，即使他们之间，有着血缘的羁绊。 </p>

因生育而带来的苦难，在母亲死去后终于化成了扭曲的诅咒，它既爱着这个孩子，又恨着这个孩子，那些看着自己的身躯日渐死去，却又要祝福新生快乐的日子，让它的仇恨与求生欲生长，形式婚姻下的结晶，终究还是比不过自私的人性。 </p>

凭什么！ </p>

不过是一块儿血肉，凭什么带走我的未来！ </p>

匠海仰头，发出一声宛如野兽般的嚎叫，像是在宣泄，又像是在挣扎。 </p>

“本来以为你在这小子生日的时候还会再压一压，看来还是太急了。”甚尔回手再次从蚕宝宝嘴里掏出一柄造型奇特的长剑。 </p>

“已经死了的人，就别来碍事了！” </p>

话音刚落，一阵飓风划过，甚尔的身影再次消失在了原地，与此同时，咒灵控制着匠海的身体抬起双手，汹涌的咒力向四周铺散开来，带起条条锐利的罡风。 </p>

罡风削铁如泥，整个别墅顶楼瞬间成为了风暴的中心，所有被卷入其中的东西，都被无情地绞杀。 </p>

唯有画着咒文的墙面被另一股光芒保护，毫无损伤。 </p>

风暴间，肉眼已经捕捉不到甚尔的身影，他的速度快得可怕，已然超过人类的极限，轻而易举地躲过肆虐的风暴，转眼就来到了咒灵身边。 </p>

咒灵抬头，猩红而又稚嫩的双眼不敢置信地瞪大。 </p>

甚尔抬起一刀一剑，眼神一凝，手腕往一旁偏离几分，然后毫不犹豫地当堂劈下。 </p>

只听“咚”的一声巨响，甚尔的刀剑被一个突然冒出的屏障阻挡，他顿时挑了挑眉，转眼就看见咒灵被弹开后，扭头朝着远离他的方向跑了过去，却又在靠近楼梯口时，被上面的咒文烫出尖叫。 </p>

“还想跑？”甚尔扛着刀缓缓走上前——他自然是故意将咒灵往这个方向驱赶的，“我花了那么长时间才把你逼出来，你以为我还会让你逃走吗？” </p>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一直依附在人类周围的缘故，这只咒灵的心智并不如其他同级咒灵那般稚嫩，不仅会利用束缚增强自己，在藏匿上更是颇有天赋。 </p>

要不是甚尔前几天在草坪上摁住了这只咒灵的触角，估计也不会这么顺利地就引蛇出洞。 </p>

但是……甚尔皱眉。 </p>

咒灵受肉……一只二级咒灵，连基本的语言沟通都难以做到，是如何会知道这种“重生”之道？ </p>

他只听说过有人曾用过咒灵与人类做实验，却从不知道有咒灵主动去实施受肉的。 </p>

这简直就像野兽会开车一样惊悚。 </p>

不管怎么说，现在情况变得麻烦起来了。 </p>

他最初收到的委托任务只是杀死咒灵，但他相信，若他不把这小孩儿全须全尾地送回去，之后不仅拿不到委托尾款，还会惹得一身骚。 </p>

被雇主盯上也就罢了，还有损他圈里的声誉。 </p>

似乎是知道甚尔投鼠忌器，那咒灵见此路不通，竟大吼一声，背后伸出数十个触手，遮挡住甚尔的视线，随即操纵着匠海的身体，直直朝着甚尔冲去！ </p>

狂躁的咒力击打在画有咒文的玻璃窗户上，发出摇摇欲坠的声音。 </p>

甚尔收起长剑，用大刀砍落触手，抵挡罡风，身形在咒力掀起的风暴中屹然不动，直到匠海的身体渐渐靠近，他才不得不退后，唯恐不小心把这小少爷也纳入攻击范围。 </p>

咒灵咄咄逼人，甚尔节节后退，不知不觉就跨过了咒文覆盖的边界，风暴卷过墙壁，炸出几条深深的裂纹。 </p>

而此时，外头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咒灵的咒力顿时又强盛了几分，更加猛烈的罡风击打在甚尔的刀刃上，震得它嗡嗡作响。 </p>

甚尔当即停下脚步。 </p>

再往后退，咒灵的力量就会泄露出这层楼，到时整栋别墅都会坍塌。 </p>

他不会有事，就是咒灵得跑，有人会受伤。 </p>

那女人最好跑了。甚尔嘁了一声。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