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羽星离开后,古月才没有再阻止自己眼角的泪水滑落。 装了半天的大度,其实古月自己很清楚自己此时的状况。 是落差?是不满?还是害怕? 古月难以准确判断,因为他感觉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很复杂,唯独深深的疲惫最为真实。 “小主人……” 系统带着哭腔欲言又止,这可没法给古月任何安慰,不过刚刚那份害怕应该不是作假,总归也提醒了古月的确应该好好管住自己的言行,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没事,来日方长。” 收拾心情,古月抹了抹眼泪,强迫自己对着天空露出微笑,便准备去上官家碰碰运气了,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好心”的唐羽星只说了个名字没给坐标。 但问题是这全城的人都对古月避之不及,连问路都成了不可能,让古月郁闷不已。 好在轮椅用的是精神力而不需要充电,不然一连转了大半个楚都,肯定会让古月欲哭无泪了。 看着眼前挂着“上官商会”匾额的高大建筑,古月莫名觉得有点突兀,毕竟这个地方大多都是平房,少有的两三层已经是大酒楼大商铺了,这直接来了个八层的应该算是古代大厦了吧?搞不好一般寺庙里的塔都没这玩意这么高? 这个商会的生意似乎很不错,进出的人络绎不绝,不过,当他们看清挡在大门口的轮椅之上是古月的时候,准备进去的选择了逃离,正要出来的选择了后退…… 古月十分无奈,这已经是避瘟神的节奏了。 “阁下可是古公子?” “嗯?”正在低头苦笑的古月忽然被人搭话,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额,我是古月,你是?” “在下上官商会一楼管事,您叫我小张便好,不知您来此是想买东西呢,还是何要事?” “张小哥您好,这一路的人都避我不及,我都不知道到底为何了,不过总算还有个主动说话的,不知贵商会的老板可在?在下有事相求。” “古公子客气,会长此时正在顶楼,不如让小的推您进去歇会,以待联系会长?” “有劳了。” 突然的搭话绝非一时冲动,这上官家看来真的一直在关注着自己,古月如是想。 并没有等待多久,那名张管事似乎用了件电话一样的通讯工具直接联系了他们会长,然后古月被推进了“电梯”。 当然,这“电梯”看上去是个人力的,不过并非直接拉绳而是催动真气运转铭文,这让古月难掩好奇的神色。 与一楼大厅的琳琅满目井井有条人山人海相比,这顶楼只能用奢华二字形容却了无人烟。 “啧啧,这么高的位子如此奢华,不是孤芳自赏么?”古月腹诽不已,一个暴发户的形象似乎有了雏形。 可当他被推进会长办公室的时候,古月立刻改观了。 这个专属于上官家主的房间看上去古朴而低调,与门外的奢华格格不入,却更显清幽淡雅,尤其是一股不散的茶香彰显着主人的品味。 “古公子来了!老夫可是恭候多时啊!”一身无处安放的赘肉,一个在谢顶边缘挣扎的胖子正对着古月一脸和蔼的微笑。 “您是上官会长?” “会长只是个职务,古公子要是不嫌弃,老夫厚颜以叔辈自居,可好?”那满脸横肉堆起来的褶子,向古月展示着最诚挚的善意。 “这个热情的有点过分了吧?我们之前真没见过?”古月微笑着开始了心里的盘算,“第一印象,老狐狸!” “既然上官叔如此抬爱,那小侄也不矫情了。”此时此刻最需要的自然是礼貌的微笑。 “甚好,甚好!不知贤侄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呢?” 似乎对于古月的示好一点也没意外,倒是亲自把古月推到了桌旁,才重新坐回他自己的位子。 “不瞒上官叔,小侄刚得罪了炼药师协会又被唐大将军赶出府,但我又实在不敢出城门,很可能那些追杀的人正蹲在城外看着,所以眼下可谓走投无路,经人指点特来求上官叔庇护。” 古月猜想这上官会长多半早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也很可能想到自己的来意,索性单刀直入试试。 “贤侄客气了,我们这商会虽然不大,但贤侄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 “上官叔如此客气,小侄真是受宠若惊,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了,不知上官叔为何没有顾虑呢?毕竟就连护国大将军都觉得棘手不是么?” 古月设想过这人如果答应自己的托庇也算有魄力了,毕竟肯定会有麻烦,但没想到这个上官会长如此爽快便答应了,倒像是有恃无恐? “如果贤侄说的是来自炼药师协会的压力,倒也不必过于担心,其实大将军之所以如此,多半是因为将士们还很需要炼药师提供的那些丹药去救助,可老夫这里自然不必看他们颜色。” 这一句话里透着的霸气并没有被微笑掩盖,让古月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些大叔们都是人精。 “既然如此,小侄也没有顾虑了,可是如果上官叔有任何小侄能帮上忙的事,但说无妨,小侄也需要历练历练。” “贤侄是贵客,岂有麻烦你的道理,不过……”上官会长特地放缓了语速,看向了古月身下的轮椅,“真是想不到,这才两天功夫,又见到了这把轮椅,这世上有些事还真是奇特!” “上官叔的意思是这轮椅是从这里买的?”嘴里这样问着,古月心里却并不觉的意外,毕竟这里的规模的确不是其他地方可比,而唐沐霖提到过这轮椅来历不凡。 “可不是嘛,之前轮椅主人的故事想必贤侄也听过,他家人没法子,只好将轮椅拿出来售卖,不然那家少爷看到轮椅后恐怕会更加自怨自艾。 老夫素来喜欢搜罗各国的新奇玩意,也就顺手买了回来,可原本多年无人问津的,谁曾想唐家大少爷居然买了去,却又被贤侄你带了回来,不得不说这也算贤侄与上官家的缘分吧?” 上官会长笑容可掬,看着似乎真的和古月相见恨晚,实际上,这里门道可一点也不简单,古月立刻明了。 “缘分,确实,不过小侄斗胆问一句,这轮椅多少钱来着?” “倒是不多,毕竟是个很少有人用到的工具,只是出自几位大师的手笔,故而需要一万两银子的,当然了,这钱对贤侄肯定不算什么。” “额……其实吧,不怕上官叔笑话,小侄现在身无分文,而且失忆后对金钱几乎没有概念,不过这一万两嘛,感觉上也不少了,哎,欠下唐兄这个人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古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心,唐大少爷其实并没有全款购买,还有相当一部分尾款需要后续结清的。” “尾款?!”古月愣住了,“唐沐霖贷款给自己买的轮椅?这也太厚道了吧!” “是老夫多嘴了,没事的,没事的。” “别介意,您既然提到了不妨说说看,唐兄还差您多少?”古月恍然,这个上官会长明显是故意的。 “其实也没多少了,还剩九千五百两。” “我……唐沐霖是有多虎?自己就五百两居然敢贷款买一万的玩意?!”虽然古月忍不住在心里吐槽,但偏偏觉得这还真是唐沐霖会做出来的事。 “这个,上官叔,如果是这样的话,能不能麻烦您跟唐兄说一声,这剩下的尾款就算在小侄头上如何?毕竟这轮椅也是小侄在用了,而且确实很实用离不开。” “这个有点难办啊,贤侄,毕竟在商言商,立下的字据咱不好轻易更改对吧?” “确实,小侄明白,为难上官叔了,不过还是恳请上官叔成全,毕竟小侄欠他们的已经够多了。” 古月已经基本判定,这个奸商或者说老狐狸之所以特地提到这些,就是为了让古月来主动承担债务了。 而且,一来二去还显得是古月主动要求让自己还钱一样! “好吧,既然贤侄你坚持,毕竟现在也是物主,倒不算太出格,老夫就为你破例一次!” “多谢上官叔!”古月配合了半天,心里大致明白上官会长的意图了,“这九千五如果卖药的话,得多少颗来着?” “欸~!贤侄何必客气?不过既然是给贤侄用的,现在不妨就算作老夫的一点见面礼好了。” “额……”古月刚下的判定又被自己推翻了,“佩服,佩服,果然是个老狐狸,这顺水人情,啧啧。” “上官叔如此厚待小侄,多说几句谢谢就太没诚意了,不如这样,小侄手上可能有点生意能为上官叔效力,如果上官叔有空,不妨详谈?” 上官会长摸了摸自己的两撇胡子,心下十分满意古月的明事理,至少这不端着的态度让他很受用。 “今日接待贤侄便是最重要的事,怎会没空?不过贤侄上来有一会了,居然还没奉茶,是老夫疏忽,还请勿怪,来人啊,上茶!” 古月微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也确实不介意这些。 可映入眼帘之人立时便抓住了古月的眼球一丝不松。 “这……侍女?这衣服好前卫,唐家姐妹都不这么穿的啊……额,这身材有点好得过分了吧……”忍不住咽下了口水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古月赶忙偏开视线才发现自己居然都没仔细看正脸…… 但古月的这个举动并未逃过上官会长的法眼,捻着胡子的他似乎愈发开怀。 “贤侄啊,这是老夫最小的女儿铃兰,可能是老夫这名字没给她取好,平日里总是低着脑袋羞羞答答,所以特地给她安排了这个侍候贵客的差事,也就想让她锻炼锻炼。” “原来是上官小姐,在下古月。” “嗯。”细若蚊吟的声音让古月差点就没听到,心下倒是觉得这父女俩差距好大。 此时此刻古月才将这位小姐看清楚,原来刚刚一眼没看到脸不是被其他部位吸引了那么简单,而是她真的用长发和茶盘将这清丽的容颜给挡了个干净。 不施粉黛,白皙无匹,小巧精致,唯一遗憾的是低眉顺眼也不足以形容她如此的状态,倒像是有一丝畏惧? 古月恍然,这也是,路人不都这样对自己么?一个小丫头估计也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了吧。 “呵呵,小女是真的没见过世面,贤侄不要介意才好。” “上官叔说笑了,上官小姐温文尔雅,天生丽质,超凡脱俗,自然有自己的行事风格而已。” 这种便宜话对古月而言也算是张口就来,不过换成让他单独和这位上官小姐面对面的时候,恐怕舌头多半会打结了。 “真的?跟唐霁凰比呢?” “啊?!”被这个突然的问题弄懵的古月,还没来得及愣神便被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吸引,只是这简单的四目相对便仿佛能够看到那心底的纯白。 “啊!”立时绯红的脸颊被双手遮掩,上官铃兰如同受到惊吓一般连着退了好几步,直到靠在墙边退无可退为止。 “额……”古月顿时无语,“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么?” “咳咳……”上官会长忍不住介入了尴尬的场面,“贤侄有所不知,这丫头从小是和大将军家二小姐一起长大,别看她平日里这副羞答答的样子,一旦提到唐霁凰三个字,她便莫名的有了与之相较的心思,老夫也不好说她,毕竟是这孩子难得自己有了点自己的心思。” “原来是这样,嗯,其实上官小姐和唐家二小姐相较也算是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吧,既然被问到了,虽然略微唐突,但小侄还是得据实相告才是,就说这一眼看去,绝对不分伯仲了。” “真的?!你不是在哄我开心吧?如果当她面你也能这么说么?” “这个自然,在下并不觉得这么说有任何违心的。” 古月很无语,“这上官铃兰是不是对唐霁凰执念颇深啊?怎么看都像是从小受到压迫一般,难不成有了心里创伤?额,按理说唐霁凰也不是一开始就喜欢动坏心思吧,还能从小欺负她不成?” “那……我姑且信你,如果发现你是哄骗我的,我就,我就不理你了!”上官铃兰鼓足了勇气说出这么长的一句话来。 “好的。”古月不经意露出了今日最走心的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