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舒婳给翠萄掩了面，带回了公主府医伤，也趁着给翠萄抓药的机会，将邵登给的药方也抓了来。 吃了药的第二天，潘沅就安排了萧舒婳到大理寺探视宋炙。 萧铭轩的心眼不比针孔大，萧舒婳与皇上之间的关系不僵到底，她便一直无法探视。 这次去大理寺，她叫了蛇牙陪同。蛇牙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止是因为跟薛昭之间的关系变得说不清道不明，公主府现在也是用人之际，已经很少对蛇牙提防了。 外加这人有话是真说。不仅把侯府的事交代了个干净，东宫的秘辛也连带着讲了不少。所以萧舒婳也希望公主府会是蛇牙的最后一站，不然他这比裤腰还松的嘴，指不定又给下一任主子把公主府抖落个干净。 探视过程中，许长风全程陪同。 也足以见得最近大理寺对这案子的重视，跟着走了一层又一层，都没有走到关押宋炙的地方。 密不透风又终不见天日的牢房里，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墙壁上厚厚一层是历年积攒起来的血垢，但也不止是血。 在这里别说是受审，就是工作，都会觉得异常压抑。公主府的暗牢与这里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火把燃烧发出噼啪的声音，夹杂着老鼠的声音，一只巨大的黑影从众人面前飞速爬走。那是一只又肥又大的老鼠。在牢里能长得这么大，说不定被喂食了什么东西。 蛇牙伸出手臂挡在萧舒婳面前，萧舒婳摇摇头，示意继续走，这种程度的惊吓她早就没感觉了。 许长风本想着出言讥讽两句，大理寺的牢房可不是什么客栈旅店，都是这样阴森的环境。没想到养尊处优的公主见了他们的大“宠物”，眉毛都没动一下。 这老鼠在大理寺牢里的时间比许长风都长，老同僚了。 即便没了光环，萧舒婳也依然气势不减，难以让人看轻。 传言众多，许长风亲自接触下来，反倒觉得那些形容不太真切。萧舒婳凡事都留着一份清醒。潘沅说，安平公主并不是个容易糊弄的软角色。萧舒婳能得到的一切，也不光都是靠着皇上的赏赐与依附着乐王。 终于到了关押宋炙的牢房，宋炙的处境比她想的还要差。 宋炙四肢都被锁上了厚重的铁链，镣铐在手腕与脚腕之处摩擦的地方都血肉模糊，光是看他行动一下，萧舒婳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为了能让萧舒婳探视，宋炙身上沾染的各种污垢，包括排泄物，都被冲洗过，隔着这么远也依旧能闻到来自宋炙身上的血的腥味和腐烂的臭味。 早些时候狱卒折腾他的时候，他便有预感，会见到萧舒婳。 现在他仍然能强撑着身体站起来，他往前挪了两步，锁链刮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宋炙想要靠近，但又怕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吓了萧舒婳。低着头，停滞不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本来高大精壮的人，被磋磨了半个月后，没了精气神，身子也佝偻了不少。宋炙眼眶凹陷，胡子拉碴，整个人看上去老了不止十岁。 自打进了大理寺，宋炙就没睡过任何一个超过一个时辰的觉。让犯人精神一直紧绷，是惯用的审讯手段。 “宋炙！”萧舒婳走上前，将手探了进去，可是宋炙很远，她触碰不到。手便只能这样悬在半空，光影打下来，与宋炙就仿佛是存在于两个世界。 宋炙听到了萧舒婳的呼唤，可长时间的折磨，导致他分不清什么是梦、是幻觉、还是现实。恍惚了一会，宋炙强打起精神，终于分辨出来，公主真的来看他了。 宋炙要对着萧舒婳行礼，萧舒婳实在不忍他拖着这么重的镣铐，连忙出声道，“别跪，宋炙，别跪了。” 宋炙声音低哑，“殿下，不该来这。” 宋炙看见了跟在萧舒婳后面的蛇牙，眼神之中有些黯淡。他一直怕没人跟在萧舒婳身后保护，不管是真起了杀心还是设了圈套引他入局，公主府都是经历了暗杀。他担心萧舒婳的安危。 可他亲眼看见她背后站了别人，心里又不免难受了起来。 原来人就是会这样矛盾又贪婪。 萧舒婳简短得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宋炙偶尔低声应一声。 “宋炙，再坚持一段时间，我定会替你洗清冤屈的。” 宋炙看了一眼站在侧面的许长风，嘴唇只是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来，”萧舒婳再一次对宋炙招手。示意他再近一些。 宋炙看着萧舒婳纯洁的面庞，想将这一刻深深刻在脑海之中，宋炙还是矮了身子，凑近了。 探视的时候与疑犯接触是大忌，许长风在萧舒婳将手探进去的时候没有出声，现在依然没有。他是真的想看干净整洁的公主是如何触碰周身污垢的疑犯。 萧舒婳用手抚平宋炙翻起的衣襟，神情认真，又透露着不忍。她看见宋炙胸膛上，新伤旧伤交替，有些皮肉都翻开了。 宋炙小心翼翼移上去目光，与萧舒婳对视。 他分明在她的神情里读出了，就算坚持不了也没关系。 可宋炙绝不会出卖公主府一点。就算这条命已经不值当，也要保卫到最后一刻。 许长风敲了敲牢房的栏杆，催促道，“公主殿下，时间可差不多了。” 萧舒婳堪堪将手收回。没有拖延，跟着指引离开。 这时萧舒婳再次看向许长风的眼神里明显是带了刀子。 许长风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公主殿下，疑犯宋炙连大理寺一半的手段都还没体会到呢，一些皮外伤，瞧您心疼的，不如参观一下其他牢房的犯人。” 要不是萧舒婳一直纠缠着，刑讯都还只是入门阶段，一点不伤及肺腑，至今为止都还只是对宋炙精神上的折磨。 许长风都能假设，要是萧舒婳现在有本事将宋炙救出去，宋炙的伤都养不过一个月。 不过目前没有这种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