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涨船高

赵掌柜出生在千林郡，小时候上了几天私塾，识了几个字，也背了些诗。刚开始也是个认真求学的孩子，哪怕那些字过几天就不认识了。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的出身是考不了科举的，便不再为上学堂花费半分心思。 日日逃学，天天和城里的孩子玩的不亦乐乎。私塾先生实在管不了，三言两语就把状告到了老赵掌柜——赵老爹的面前。本来赵家老爹就对孩子期望很高，这不成器的做派，直接惹怒赵老爹，账本一卷变大棒子，家法伺候。 若不是亲爹揍了一顿，赵掌柜根本达不到接手父亲家业的标准。 “不用你读多少书，但你得……你得会认字，即……便可以请个得力的账房先生，你也得认得……人家写的是什么吧？那袋子里装的是大米还是糯米，是白面还是杂和面儿，你总得认识吧？要不然被别人卖了，你个兔崽子还给人数钱呢！”赵老爹揍完孩子，气都喘不匀。 可能挨揍的时候记性格外好，赵掌柜第一次不费吹灰之力记住的两个字就是“账本”，而挨揍时亲爹说的这些话，他也是无论如何都忘不了的。只是他在心里暗暗问自己“从前怎么不知道有家法这个东西的存在？”从那以后，赵掌柜就不用去私塾了，成日里跟在账房先生左右，认字和算账，都由账房现身教。 长大后接手家业，慢慢的变成人人敬仰的赵掌柜，才打心底感谢当年父亲那顿揍，所以赵老爹是赵掌柜最佩服的人！最近，赵掌柜多了个佩服的人，那就是怪太守狄怀仁。 赵掌柜在没接手家族产业的时候，就跟着赵老爹给各路官员送礼，早已经习惯了这样额外付出的经营手段。前任太守为官清廉，伙同钱掌柜送了两次礼都没见着人以后。赵掌柜就放弃了这条路，还是跟捕快和城防营的人交好比较实在。 老老实实做生意也还是千林郡数一数二的有钱人家，毕竟粮食家家都需要。该交的税都交了，太守大人也并没有为难这些生意人。 换新太守后，赵掌柜都想着不去了，可还是在钱掌柜的邀约下决定试上一试。 第一回行贿，赵掌柜是鄙夷的，毕竟前任太守没收也没为难，这位太守收了，就说明不送礼，对方可能要为难他几分。每年又多了一部分支出，怎么想都不高兴。尤其知道自己的钱让拿去修城墙了，就更不高兴了。 后来城里其他的商户也给钱了，这些钱还是为城里的老百姓做事了，赵掌柜就有点理不清楚思路了，搞不懂这新太守葫芦里的药到底是一心为民请命的，还是趁机中饱私囊的。不过后来忙生意，就没关注太守的动向，只知道那货招惹了一帮乞丐，还妄想安置那帮好吃懒做的穷鬼。 第二回行贿，赵掌柜有些生气了，竟然打着卖炭的由头让他们再送。历任太守一年揩油一两次，这狄大人卖开木炭了，那可就不分年月了吧。 可等狄大人说完目的，赵掌柜才觉得这人真是有两下子呢。从太守府回了家，先是试了太守的木炭，又叫人打听了一下太守的木炭项目。 来龙去脉都了解以后，就有些佩服狄大人了。木炭确实没有烟，比先前从别的地方带回来的还要好用，一点呛人的味道都没有。 赵掌柜当即决定，再买些木炭，不仅要买，还要学着狄大人的做法，送一些木炭给其他地方交好的富户。是的，赵掌柜已经盯上了卖炭的这个行当，太守为官，自然是不能从商的，那这么多炭，总需要一个有经商经验的人给帮帮忙吧。 这个时候，赵掌柜只是有些许佩服，更多的是自己的算计。顺利的拿到了卖木炭的活儿，周边富户的订单也渐渐多了起来，赵掌柜暗喜：赵家的实力，终于要超过盐商钱家了！ 等千林郡里的人越来越多，粮食店里的生意越来越好的时候，赵掌柜才对狄大人发自肺腑的佩服。原本以为这样的情况，吸引过来的也就是乞丐，可没想到，随着千林郡人多起来，各种行当的人都出现在了千林郡的街头。 连大街上的酒楼，都新开了两家。 “这酒楼开的，姓林的不得高兴的成宿成宿睡不着？”即便是自己挣的银两比以前多了，看到别人家赚钱，赵掌柜也还是有些嫉妒。和钱掌柜一起吃饭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嘀咕两句。 “这就叫水涨船高！你小子也不差啊，偷摸就把卖炭的活儿抢去了。现在不也赚的盆满钵满？”钱掌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从立马续杯。 “卖炭不是啥好活儿啊兄台！小弟我今天是特意洗了洗脸，要不然，根本没法见人的。” “又不用你小子亲自去拉去卖，在这儿装什么可怜呢！”钱掌柜和赵掌柜自小一起长大，虽然没在一个私塾念过书，但却是害的赵掌柜挨揍的罪魁祸首。所以跟赵掌柜说话，自然就没有了遮掩，也不需要打官腔。 赵掌柜哈哈一笑，也举杯尽饮。 “兄台所言极是！目前这点买卖，手底下的人还是能忙的过来的。” 二人说笑着，在新开的听云轩窗边，看着游人如织的街道，觉得钱途一片大好。 狄怀仁则把木炭的生产线完全让给了赵掌柜，收了些钱，也都归到太守府库了。 常松有些生气的抱怨：“合着咱家大人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千林郡治理的头头是道，自己屋里的桌子腿坏了还得用书垫着。” 香兰也有些不悦，不是因为为官从商的冒险，是因为狄怀仁把自己的薪俸都贡献了好多，害得香兰想给孩子打个长命锁都要再三斟酌。 原本以为到了千林郡，俸禄涨了，生活水平也能随着水涨船高呢，可到头来，水是涨了，都流外头去了。 吃喝都不在乎的狄怀仁自然毫不自知，只顾看着千林郡的变化而开心，盼望着这样的政绩能让自己的仕途再上一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