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和早早就来到了旅社等，身边没有余叶，独自一人在大堂里，一会儿就看一下手表，手叩着椅子把手，从也没有在一个地方等如此久过，更在等候的时间里看完了三四份报纸，内容都看熟了，武汉战事都彻底地了解了一遍。</p>
折叠了报纸，抬头。</p>
门口冷清，依旧没看到在等的人的身影。</p>
敲了敲柚木椅子，换了个姿势，又拿了另一份法语杂志随意翻看着里头广告图片，从外头白日斜照坐到了夕阳黄光洒到了黑白皮鞋脚边。直到旅社门口叮铃地响了两三下，柜台账房接了个电话，转身往内堂里去。</p>
到了下午五时左右，一辆军用的绿色卡车停在了旅社对出的马路。</p>
他才看到了从南边回来的张秋晓，她在同事的搀扶下，跳下了军用卡车，满身灰扑，辫子扎在背后，稍微零散，脸上她自己可能都没留意有三四道的灰，浅蓝的衣服上还沾了三四道的血印。</p>
面庞在夕阳光里微微泛了一层金色光，人同以前一样，和人致谢时，会稍微抿唇而笑，带着微微的腼腆意。</p>
但比起以前，现在更加落落大方，眼里也有光。</p>
她同画报的记者同事随手在附近的摊位里买了三色糯米粑粑，提着，返回了旅社。</p>
进了大堂里。</p>
张秋晓稍微愣怔了下，估计没想到李景和说的等她回来是从她离开后，一直到现在。</p>
采访一向没有定时，她也不知道归时。</p>
也意外。</p>
于是，也没有赶。</p>
房间在三楼，很简洁，就板床和一套桌椅，张秋晓带着他进门，窗口旁两张小椅子，上头堆放了许多的书信，她刚去了贵州回来，很多战地采访资料还没整理，还散放在上头。</p>
这么一看，屋内除了床也没有可以坐的地方。</p>
而没有张秋晓的允许，李景和也不敢坐，抄了兜站在边上，看着她转身去倒了杯热茶给他。</p>
她人和之前一样，没什么变。</p>
整个人温温和和的，房里的窗子没关，和煦的风吹着她的发丝，每一寸都是温柔的记忆，一身蓝色的针织线衣，颜色淡淡，同她柔和的性格差不多。</p>
李景和浅浅浮了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是没想到她现在是个出入战地，落笔有力的记者。</p>
递过来茶杯的手，上头还沾了些血。</p>
他关心地问了句，“要不要紧？”</p>
张秋晓也才意识到，可这也不是她的血迹。</p>
她塞了搪瓷杯给了李景和，转身去收拾手上痕迹，从洗手台的梳妆镜上也才看到了自己脸上沾上的污迹，日军轰炸过后的铁路边，房屋被烧，进去后烟雾多，沾染上了，她还抱了一个断了残肢的小孩上红十字的担架，所以身上弄得也污糟。</p>
一路回来，也没在意。</p>
这些东西，她都习以为常了。</p>
但房里还有客，她就只拿了布巾，简单擦了痕迹。</p>
转过了头。</p>
她发现李景和拿了茶杯也没喝，只还直直盯着她看。</p>
这目光，梦回1932年的冬季，那年闸北战事刚消，白舒童他们从广州城来上海，他们欢聚在了狭小的里弄屋子里，一起过了个暖和和的小年夜，彼此都青涩，也是这样。</p>
但是，现在，他们都不是那时的人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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