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阿重的一番话,姜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灾人祸面前,人往往会感觉自己的渺小。 面对苦难,无从安慰,因为人无力改变已发生的灾祸。 要迎着光,向前走。 即使身陷泥淖,也要努力向上开花。 姜珂很敬佩阿锦。 被命运裹挟,但是她从来没有放弃希望。 泥石流没有杀死她,难产也是,她一直想要好好活下去,逃出这座大山。 快到午饭时间了,阿重跟着姜珂一起走到了乌肯家。 乌肯坐在门口,在择菜,刚从菜园里摘的豆角,还很新鲜。 阿重搬了一张凳子,和他一起摘。 乌肯跟姜珂说:“阿爹去开路了,中午不回来与我们一起吃饭。” 姜珂点点头,示意听到了。 午饭是乌肯做的,姜珂帮忙打了个下手。 劈柴生火姜珂都会,乌肯都惊呆了,没想到看起来白白嫩嫩的城里医生居然也会用烧火灶。 两个人做好了午饭,先夹了两份出来,一份给他阿爹,一份送去给他阿姆。 要送出去饭菜在锅里热着。 乌肯端着碗,把剩下的菜放在饭桌上。 做了三个菜,蒸的是自己家里种的糯米,蒜炒腊肉、蒸腊鱼、还有一个豆角。 阿重没回家,他帮着忙去喂鸡,摸了好几个蛋回来,兴冲冲跑进厨房,掏给乌肯看。 吃午饭也厚着脸皮没回去,在乌肯家蹭了一顿。 吃完饭,乌肯要去送饭给他阿爹和阿姆,姜珂拦住他,要跟他一起去。 乌肯说:“开路的地方有点远,你要去吗?” 姜珂点头,表示想去看。 于是乌肯就把头盔翻出来给他。 姜珂抱着头盔,不是很想戴,主要是现在没有下雨,戴头盔太热了,会闷出一头的汗。 乌肯盯着他,看着他磨磨蹭蹭不是很想戴头盔的样子,表情慢慢变了,无论如何硬是要让他把头盔戴上。 乌肯:“要是不戴头盔,你别想上我的车。” 姜珂看乌肯这样严肃,但为了去看附近地形摸清道路,只能妥协。 姜珂:“行行行,我戴。” 乌肯盯着他戴上头盔,一拧油门,先是出了寨子,再从寨子旁边一条小路上了山,绕到寨子后边。 远远就看见一个红色的房子建在高处。 在寨子里面看不到,都被丛生的竹林挡住了。 几乎都是上坡,发动机发出低沉的嘶叫。 上到半山腰出现一间小房子,不是西乡常见的高脚楼,就是一间小平房,上面盖着瓦。 两边的窗户用铁栅栏围着,铁栏已经有些生锈了,流下两行红色的痕迹。 远远望去,像是一个张着嘴巴痛苦哀嚎的人脸。 门口洞开,里面黑漆漆的,光线不是很好。 乌肯停了车,把饭盒送进小房子里面,看起来轻车熟路。 姜珂下车在附近逛了逛,小房子后面是一条小山溪,和房子有大概十几米的高差,一直通往不远处的落红河。 姜珂抬起头,看向前面那几间红色的砖房。 那里应该就是“神庙”了。 乌肯很快就出来了,他见姜珂在看神庙,就喊了他一句:“喂,我们要走了。” 姜珂收回视线,看向乌肯:“不用送上去吗?” 乌肯:“小孩子是不能进神庙的,要等到我成年以后才可以进去。” 姜珂似是好奇:“你们这边的拜神都这么讲究吗?” 乌肯:“七娘娘是很灵验的,山花鸟虫都是她的耳朵,你这么说,七娘娘就不保佑你了。” 姜珂:“那你们七娘娘管哪些的?” 乌肯给姜珂科普:“七娘娘是掌管生子的神明,也可保家保平安。阿姆说,我们寨子里每个小娃娃都是七娘娘引渡的,我们都是七娘娘座下的仙童转世。” 姜珂静静地听他说话,又看了一眼七娘庙红色的外墙。 转世吗? 乌肯跨坐在摩托上,说话间已经把头盔套上了。 乌肯:“先上车,我们还要去给阿爹送饭呢。你要是感兴趣,等回到家我再跟你讲我们七娘娘的事迹。” 姜珂应了他,上了车。 乌肯开车很快,山路九曲十八弯,在他看来也不在话下,内侧过弯,车身压得很低,有职业车手的影子。 姜珂坐在车后座,风呼呼吹起他灰色牛仔外套的下摆,鼓动着,像一面撑起的帆。 他注意着乌肯开车走过的路,山下有一栋废弃的建筑。 从山路旁边往下看,视野还算开阔,可以清晰地看见灰色的围墙,以及从围墙里侧生长着的高大的榕树。 姜珂想起那个老人,她充满殷切的呼唤。 她当时让他躲起来,躲在树后边,是为了躲谁? 当时开摩托过来的乌肯? 或者说,是所有七娘寨的人? 七娘娘,到底是什么? 是神?还是邪灵? 把事情往最坏的一个方面想。乌肯的车技、画画小孩的画,还有胖小孩那个超乎寻常的成熟,是不是都与七娘娘有关。 姜珂想起了高铁上那个奇怪的梦,梦里也有围着经幡的井口,还有红色的房子,摞得高高的板凳,还有人在跳舞,是不是意味着,梦境里的场景会在这里一一应验? 姜珂对梦境里的画面其实就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印象,但是看到与梦境熟悉的画面他又会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这叫海马效应。 用科学的解释就是:由于大脑某一侧处理的信息突然快于另一侧导致的。 就好比看某个物品时,视觉神经直接越过大脑,把画面传给了记忆神经,等大脑反应过来,记忆中早已有了这个画面,所以看一个场景,在一瞬间会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梦中见过。4 但是姜珂想起自己和任文斯说过,自己梦见了男人、女人,还有一个阴森森的水井,水井的模样和画画男孩速写本上画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所以自己看见的这些画面,觉得熟悉,并不是简单的海马效应,他真实地在梦里见过。 姜珂想起自己小时候的“预测”能力。 那个梦,是不是也是他“预测”到可能会发生的事情? 故事的走向也会和梦中一样吗? 梦里那些女人跳的舞,是不是为了祭祀? 祭祀的是谁? 还有河水,河床里埋葬着的密密麻麻的骨头,又代表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