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心里面的苦,萧清川听不见,听见了也不见得有什么反应。 谢闲门敲得忐忑,又不得不卖力。 他琢磨着刚才事情的经过,觉得里面的人,肯定不会再开门,这么敲着也怕是做无用功。 心里面还暗暗感叹一句,小小童子真是胆大包天,帝皇也是出奇的心平气和。 这回他敲了半盏茶的时间,手上的骨头都敲麻了,里面还是没有动静,看来直接忽视了他们的骚扰。 谢闲舒展了一下手掌,他一个大男人倒不是没办法忍受敲门的疼痛,帝皇没有发话,他也只能继续当个敲门的工具。 显然比耐心,小小的温希比不上,他觉得心里面刚刚舒了的恶气,又回到了胸膛当中,小小的胸膛一起一伏,格外卖力。 温黎瞧着抿了抿唇肉,不是她这个做娘的不地道,她是真的第一次见着小温希有这么大的气,真不知道外面的人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恶事。 “好了,好了,犯不着为个外人气着自己。”温黎拉着小温希,揉进了怀里面,又是揉脸,又是拍背的细心安慰着。 一进来就闷不吭声,板着脸生气的温希,终于在娘亲柔软的声音,甜香的怀中,一再缓和了脸色。 温黎瞅见儿子柔缓的面部线条,知道不会气坏小身板了,才问起了正事,至于那咚咚咚,连绵不绝地敲门声,爹爹醒了,彻底有底气的温黎毫不在意,爹爹一出手,外面的人肯定翻不出花样来。 温黎一边抚摸着儿子圆圆的脑袋,一边轻声地道:“希哥儿,那玉佩没问题吧?拿出来给娘亲瞧瞧。” 温希闻言,才想起在手中紧紧攥着的玉佩,刚刚事情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他都给忘了,只知道紧紧攥手中。 温希摊开手掌心,玉佩比他半个巴掌还大,根根分明的流苏穗子如今七扭八歪的缠绕在一起,有的颜色还深了许多,温希脸发热,那是他紧张下流得汗水打湿的。 温黎知道他的别扭劲,也不点明了,点明了这孩子更别扭,不在意反而情绪转瞬即逝。 她明媚的眼眸只专注着小温希手上的玉佩,紫色的一块,纹理细腻,最主要的是上面的流苏穗子,她亲手做的,记在心里,不会认错。 眼睛已经确认了是丢的那块玉佩,手还是伸过去拿了过来,确实是汗津津的,“不知道哪些人拿过,娘亲给你拿去过过水,洗净了,晾干了流苏穗子,再给你戴上。” 温希自然是乐意的,不管那男人干不干净,他沾染上的汗渍也是要洗干净的,娘亲的话说进他心坎里。 温希眼里是掩饰不住的乐意,温黎看在眼里,笑着将玉佩递给了边上的丫鬟,又伸手搓了搓儿子的小嫩脸,高兴还不笑,真是不可爱。 温希被搓的脸蛋发热,就算娘亲的手细腻柔软,贴在脸上像是陷在棉花里一样舒服。 可是这样在丫鬟姨姨面前,被当婴儿一般捏扁了,搓圆了,他眼中也染上了淡淡的羞耻无奈。 让他撒娇一般向娘亲撒娇求饶,他现在又做不来,只得尽力忽视,娘亲揉得无趣,也就松手了。 “真是不可爱。”果然捏个闷包子,毫无成就感,温黎很快松开了手 。 “娘亲,喝茶。”小温希松了口气,脸上的热意也散了些,踮着身子,从桌子上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花茶,双手捧了一杯递到娘亲面前,面上没有什么,动作里却带着讨好的意味。 温黎笑看着,抬起手,露出一截玉白的手腕,接了过来。 淡黄色的茶水里散着几朵小小的野菊花,借着水温散发着淡淡微苦辛辣的香味,清新醒神。 这还是去年秋天小温希和温父去山上,温希看见一丛丛烂漫的野菊花,记起医书里提到野菊花降火清热,清肝明目,所以采摘回来晒干慢慢喝,温黎也是享受到了这份孝顺。 温黎口小,几口才将杯中的茶水喝完,拿着帕子擦了擦唇角。 这功夫小温希已经不失优雅地喝上了三杯,才在娘亲的笑颜里,将杯子放了回去。 温希偏头朝着大门的方向,呼息都轻了许多,仔细地听了听。 大门离她们所在的庭院隔了两堵墙,能挡住正常的声音,却不能挡住细听之下,不正常的咚咚敲门声。 “娘亲,没有声音了。”温希眉间打了褶皱,又有着掩藏不住的好奇。 知道这小子的心思已经飞到了外面,温黎轻摇了摇头,捏着帕子地手挥了挥,带起一阵阵香风,嗔笑着道:“好了,好了,娘亲还要亲自给你洗玉佩,你啊,留在这也帮不上忙,还是去你外公那,昨天不是还说剑术上有不懂的吗?” 温希有些窘迫,他哪里不知道娘亲知道自己想要去看看情况,怕他不好意思再去,特意给他找的借口,剑术上的问题,早间练剑的时候,他就问过了。 温希心里面确实是很在意外面的情况,扯着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娘亲,等我回来,我们一起用午膳,宋爷爷分了小天一半的鹿肉,还有一半我们中午做着吃。” 他知道娘亲喜欢炙烤肉食,只是这油烟味大,又容易上火,吃的少些。 “这个好,那你快去快回,娘亲准备去。”说到吃,温黎的眼睛瞬间灵动了起来,眼睛里面都是跃跃欲试,粉嫩的唇瓣都抿了好几下。 丫鬟见着小姐馋嘴儿的娇俏模样,偏着头,憋着笑。 “哎。”温希含着笑意应了一声,大步跨出了院子,脚步还真有几分急迫。 至于是急着早回来吃,还是急着去看热闹,显而易见了。 总归不是跟亲娘一个心思,吃。 温黎不在意向来不贪嘴的儿子,如今却和自己讨论起吃的来,也不担心他前面去,有什么事情发生,总归是在自己家里,还有爹爹和宋叔照看着。 温黎脑子里面现在能想到的尽是这个时节可以找到的好的搭配食材,嘶,想到鲜处,温黎赶紧拿着帕子掩住唇。 旁人见着这幅场景,美人垂眸,半遮面,怕是以为是什么羞着了美人,哪里想到是美人想到了美食,挡住了不自禁的吞咽。 “好像还有些新鲜的荠菜是不是?”温黎平复了一下思绪,放下了遮掩的素手,侧扬着头,水灵灵的眼睛期待地看着身侧的丫鬟。 丫鬟对小姐这讨食似的可爱模样,爱进了心里面,哪有不应的,“还有不少,小姐要不咱们做些鹿肉荠菜饺子试试?” 小姐吃食上的心思,丫鬟拿捏了九成九,那提议也是句句说到她的心坎里。 生了孩子,愈发丰腴美艳的脸蛋上矜持地咧了个笑颜。 温黎从石凳上起了身,袅袅娜娜的就要去厨房里面盯着食材的准备,至于原先来院子赏花的心思早就没了。 花这东西能看,也有的能吃,但是啊,没办法,她现在啊,更稀罕亲亲儿子打的鹿肉。 这边温黎思量着晚上吃什么,身心愉悦,温希那边可就低沉压抑了。 温希捏着掌心,冷着张比女子还秀美的小脸,板正正地站在自家外公身边,眼神含着怒意与不忿地看着坐在椅子上,垂眸闲闲品茶的男子。 真真是好不要脸。 一想到刚悄摸靠近,被外公唤进来时听到的话,他就很想不顾礼仪地唾上一口。 什么此子与我有缘,晚辈愿收他为关门弟子。 呸,敢说他娘亲的人,他不稀罕。 而且他刚刚还踹了他一脚,此人又是阴暗深沉,目中无人,肯定不安好心,说不定是想找他报仇。 真不知道外公为什么要将他放进来。 温希的满心愤恨得不到人家的一点点在意,真是眼神抛给了瞎子,一屋子不说话,外公也是静悄悄的,温希到底是没有将忍练到家,暗暗扯了扯外公的衣角。 温父虽陪客喝着茶水,但是余光还是没有错过小孙子的一举一动,如此鲜活的小孙子实在是难得,他还是忍不住多看看。 别说这人还是有本事,逗得小孙儿气鼓鼓,白玉般的脸蛋都红了,难得,难得啊,哈哈。 “外公。”温希眼尖的发现自己外公好像在绷着笑,身上的怨气更深了,声音都有些幽怨。 被自家小孙子黑黝黝的眼睛看得不好意思,温父轻轻咳了咳,引的几位客人都看向他。 “老夫宝刀未老,教导孙儿的事情就不麻烦小兄弟了。”温父江湖中人,如今放下了许多大事,性格愈发直爽,也愈发的和气。 门外发生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他当然偏向自己的小孙子。 所以人一进来,他就和人过上了招,嘿,还别说这其貌不扬的小子,手上还有些真功夫。 虽然差了自己一筹,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了。 要是没有他,教他孙儿也不差。 温希听了外公的保证,眉眼都舒展了,浑身神清气爽,有神的大眼投给了男人,像是打了胜仗一般,雄赳赳气昂昂,孩子的稚气尽显。 萧清川瞥了一眼,对于温父的拒绝不置可否,小温希略带挑衅的目光也无关痛痒。 他现在确定庄子的主人是这个武功绝顶的中年男子,至于师父为什么把玉佩给了这个小孩儿,难道真是看他骨骼清奇? 萧清川不否认这个理由。 或者是跟庄子的主人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渊源? 鉴于师父躲着他,这户人家明显和师父有关系,他没有用师父那学来的功夫,也没有提到自己与师父的关系,免得他们得了师父的嘱托,刻意隐瞒于他。 既然出来了,多待一会儿,也无妨。 至于这个表面沉稳,内里稚嫩的孩子,确实是学武的好材料。 他说得收为徒弟的话,不乏出自真心。 “我观西边有乌云密布,似有大雨将至,山野间难以投宿,可否让我们在此休整一晚。”萧清川说得面不改色,言语真挚。 众人愣了一下,不由得将目光投向门外,暖阳和煦。留下门框斑驳的影子。 都不由得冒出一句心里话,这不是胡扯嘛。 话当然没说出口,温希和他有仇,第一个跳出来要打他的脸,“前辈,我们不是什么眼瞎之人,外面太阳当空,正适合你赶路。” 这一声前辈没有好气,后面的话也是有理有据。 萧清川看着眼前快到他腰间的小孩儿,挑了挑唇,眼里有丝不易察觉的笑,“要是下雨呢?” “那我留你用膳。”温希敏锐的察觉了那笑,并觉得那是不怀好意,像是挑衅。 温父张了张嘴,又抿上了,他眼睛视力好,坐的位置又佳,被他挡住视线的小孙儿还一无所知,陷阱就在眼前。 他没吭声,这小子是坏,但是有他护着小孙儿没有实质的危险,小孙儿虽在书上懂了些计谋,终是纸上得来终觉浅,这不就见识到人心的险恶了。 他老喽,他舍不得,就让小孙儿还在他的羽翼下时,让别人教吧,有效又没危险。 “哦,要不你出去看看。”萧清川粗糙的面皮稳固如山,好心地伸手指了指外面。 这下温希狐疑了,心里面一咯噔,小小的袍角翻飞,他来到门外,仰着头望向西面,那里确实有风雨欲来之势。 “午膳是吃鹿肉吗?”低沉粗哑的声音响起在了身侧。 温希噔噔噔的下意识退了好几步,直到背靠着门框才停了下来,心惊地抬头望向长身直立,遥看远方的男人。 那男人像是山岳般伫立在那里,像是一座山压在了小小年纪的温希心间,比天边的阴霾还要沉重。 这是他不曾接触过的气势。 男人侧头斜向下看着他,眼里面淡淡无波,没有嘲笑他刚刚输的赌约,也没有嘲笑他刚刚的不经吓唬。 小温希的鼻尖还是有些酸酸的,他不知道自己眼圈有没有红,但是他扬起了头,不让眼睛有流泪的机会,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遇到一而再再而三的自讨没趣。 温父一看这模样,表情一变,担心小孙子受不住刺激,就想上前安慰。 小温希却是挺直了背,伸手抹了一把脸,恢复了许多,到底是爱里面长大,又心性坚毅的孩子,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嗓音带着鼻音,也没怯场,甚至带着气势,“你就是林子里那个人。” 萧清川有些惊愕他恢复快,本就没有欺负孩子的意思,坦坦荡荡的直接承认,“当然。” 小温希瘪了瘪嘴,暗自握紧了拳头,上前几步,抬着头,毫不畏惧男人身上的气势,发问道:“难道你不知道观棋不语?” 小孩儿的话,让萧清川的眼睛眯了眯。 “观猎不射。”小温希一字一字,吐字清晰。 萧清川第一次被个小孩儿嫌弃多管闲事了。 谢闲憋着笑,憋得有些难受,帝皇的热闹,他也是看了,等到他找到美人,有了后代,可以当作故事好好说一说。 温希反将了一军,表面上维持着镇静,心里面还是有些难受,他知道没有男人的那一箭,他和小天打不到那头鹿。 所以当他转身走到外公面前时,脸上还是留出了一丝颓色。 温父见不得他消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准备给那小子一点点教训,也不能这么打击自家小孙儿啊,这磨刀石当的太不适度了。 “外公,我会好好练箭习武,将来我一定不比他差。”温希心性好,又有外公的安慰,很快燃起斗志,反而更有斗志了。 温父见状不准备揍人,别说这磨刀石还是可以的。 “好,外公相信你。”温父坚毅的脸上露出慈爱的笑意,言语间是满满的信任。 爷孙两个交流完感情,温父也大度了许多,别说用膳,借宿一晚也允许了。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这一个个的,都别想翻出花来。 别看他庄上没有安排什么人,其实隐藏在暗处的可是有一批高手。 那小子在林子里面躲过了暗处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倒是要看看怎么躲。 这些人说实话就这么放在山里,他还不安心,还是得在手上筛一遍才好。 一群人各怀心思,这顿午膳就这么开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