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部长没说她的决定是好是坏，货车大摇大摆开进红星大队，钱大队长警惕地站在人群为首，当初红卫兵进村也是这阵仗。 看着苏静从副驾驶跳下来，他连忙走上前低声询问：“小苏，怎么了？” 回头看着驾驶位上背着枪的孙部长，他没给自己一个眼神。 “吕老不见了，牛棚里被人翻过。” “你怎么不跟我们……” 钱大队长还想说什么却意识到不对。 他虽然气苏静有事不第一时间来找他们反而去找孙部长。 但也明白村里人对吕老的态度，说不上差，自然也算不上好，更别提主动帮她去山上找人。 “算了。”他摆手，“我让人也上山找找。” “谢谢钱叔。” 孙部长从车上跳下来，招呼着车里的人跟他上山，钱大队长也打开大喇叭通知村里的青壮年一起上山找人。 看着一队队朝着山里走的人，苏静眼眶发酸，仰着头不让累落下，抬步跟上。 握着手里的木棍，苏静站在齐腰的杂草中大声喊着吕老的名字，林子里的声音此起彼伏。 “吕老！” “吕建华！你听见就应一声！” “小苏！来！” 有人冲她招手，苏静认识他，红星大队的人。 “怎么了叔？” “你说，吕老该不会是跑了吧？” 锐利的视线扫过他，男人鸡皮疙瘩瞬间起来，连忙开口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也知道，咱们红星大队环境差，马上就要入冬了，这天气他受不住，想跑也正常！” 十月份北大荒就开始降温，月末大概率就要飘雪，也可以称之为入冬。 “吕老不是这样的人。况且，钱大队长也不会让人冻死在大队。” “是！我知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你别多心！” 男人讪笑着离开，只不过离开后和别人嘀咕苏静是不是和吕老有什么关系，这么关心那个臭老九。 还说钱大队长也是多事，一个下放的人丢了就丢了，这么兴师动众，多此一举。 苏静并不想和他们争吵什么，当务之急是把人找到。 “苏静！” 伴随着狗吠声，赵绍源的声音传了过来，苏静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有松懈的机会。 “别急，会找到的。” 赵绍源手里牵着一只棕黄色的军犬大步走近她，另一只手擦着她眼角滑落的泪珠。 眼里的怜惜显而易见。 苏静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平稳道：“吕老的手稿被人翻过，我害怕是间谍。” 两人眼里都有凝重，肩膀被轻轻捏了一下，苏静心照不宣地将视线越过他落在身后老人身上。 “你怎么把顾老也带过来了？” 顾老胡子拉得多长，“怎么？我不能来？” “爷爷！你年纪大了，这山上保不齐有什么东西，你去我不放心。吕老不见了，我不希望你也出事！” “哼！管好自己就行了！” 话落，老人推开两人就跟着大部队往山里走。 眼看着他离开，苏静知道顾老并不是责备自己，他是在着急吕老，也认为自己不应该跟着上山。 山上找人的队伍里，只有她一个女的。 赵绍源收回视线揉了揉她的发顶，“你回去吧，这里有我们，有消息我就让李军去找你。” 他并不好带太多人来打草惊蛇，因此只带了几个平日里信得过的人，都穿着便装，郑立瀚也来了。 林子里刮过一阵风，卷起她的衣摆，也带来阴冷和独特的属于山林的味道。 抿唇，心里有不甘，可她也只能回去。 “好。” 从白天等到黑夜，人群熙熙攘攘下了山，苏静从镇上买了肉和菜让村里的婶子帮忙做好，摆在晒谷场上作为答谢宴。 从山上下来的人丧眉丧眼的，一天了，他们把整个山头都跑遍了也没找到人影。 “那人是自己跑的吧，你们说这苏知青这么着急干什么？之前红卫兵说他们两个……” “有吃的就闭嘴！” 钱大队长骂了一声那个嚼舌根的，见他讪讪闭嘴这才端着碗走向苏静，“小苏，这山上我们翻遍了都没找到人，你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并不知道吕老有被间谍带走的几率，只以为老人是没钱吃饭，想去山里找些野菜啥的，被野物叼走了。 可是吕老怎么可能会没钱吃饭，别提苏静强制塞给他的钱，赵绍源偶尔也会带给他一些票。 挤出一个笑，苏静点头表示自己理解。 “你们今天忙了一天，吃完饭就回去吧，就要开始抢收了。大家帮我忙了这么久，抢收时间的饭都由我来负责。” 抢收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吃的大锅饭，连平时记工分的人都要下地干活。 钱大队长不会让苏静干活，毕竟家具厂还指望着她，但见她主动揽活，也只好应下。 让自家媳妇多帮着点就行，也不至于做得太难吃被人骂。 苏静没和他们一起吃饭，她回了牛棚，看着里面凌乱的东西，心头一梗。 她并不知道被间谍带走会遭遇什么，最差也不过一个死字。 可是吕老这个犟脾气，多半会激怒那些人，保不准他们就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脑海里闪过前世陪留守老人看的抗日神剧里那些审讯手段，扶着门框的手不知不觉抠进木头里。 手背忽地传来炽热，身后贴上来一个宽阔坚硬的胸膛，苏静松开手任由他把自己手牵过去。 “没事的，吕老吉人自有天相，况且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们不会把他怎么样。” “所以他们会对吕老做什么。” 他的声音一顿，只有微微起伏的呼吸声。 “……迷昏，偷渡出国。” 他们这离边境也不远，苏静突然燃起希望，在他怀里转过身，却只见他摇头。 “做不了，吕老这种身份的人有很多人盯着。” 心里的希冀被掐灭，苏静靠在他怀里一言不发，赵绍源将头靠在她头顶，双手揽着她。 虽然两人都不说话，但都在从对方身上汲取能量。 “我会让人帮忙看着。” “谢谢你，赵绍源。” 闷闷的声音从胸口传来，赵绍源抬起头握着她的肩将她从自己怀里拉出来，微微弯下腰和她平视， “苏静，就算没有你，我也会这么做，他是我们华国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不要觉得有负担。” 他墨色的眼里是认真和郑重，苏静似乎被他的眼神看透灵魂，缓慢点头。 顾老站在不远处看着两人，身边传来脚步声，他寻声转过头，眼里闪过了然。 “好久不见，孙浩山同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