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田兵卫仅是站在最高长官的身后，静静的观察这些人的反应，心里却是悲叹一声。</p>
诸伏景光的话，到底还是在他心中留下了涟漪。他很清楚诸伏景光说的话是正确的，光是凭在场这些人，压根成不了事。</p>
他也是反对隐瞒乌丸莲耶是黑衣组织首领这件事的人，但无奈以他的身份地位，这份反对根本无济于事。</p>
作为被现实裹挟着前进的人，他能做的不过是让情况不要变得更糟糕罢了。他人微言轻还无所谓，大不了就是被开除，可对于面前这些高高在上久了的人，又树敌众多，一旦秋月耀哉开始问责，他们承受不了那个结果吧。</p>
人一旦获得的东西越多，就越不能承受失去的后果。从来都是站得越高的人，摔得越重。</p>
明知道自己承受不起，还是执意那么做，被发现后又狼狈的后悔，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打消这个念头呢？</p>
黑田兵卫知道——不过是因为这些人心存侥幸罢了。</p>
明明没有能力对抗，还是心存侥幸，明知道那是一个无法对抗的人，却还是跃跃欲试的想挑战对方的权威。若是在发现之后，这些人能安然接受现实，勇敢面对，黑田兵卫的心情不至于这么难受。</p>
可他们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p>
接下来的画面是不欢而散，几人根本商量不出什么好的应对方案，因为他们对秋月耀哉这个男人的手段再清楚不过，事先早就已经分析过无数次。</p>
他们是那么清楚一旦被发现后是什么惨烈的后果，更衬托得之前的行为是多么可笑和讽刺。</p>
最高长官没有离开，而是一脸颓废的看着黑田兵卫：“让你见笑了。”</p>
黑田兵卫自然不敢应下。他很清楚坐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是十年前他认识的那个人，权欲早就将他熏陶得面目全非。</p>
可能是因为黑田兵卫的应对过于沉稳，最高长官看着他的眼神很是复杂，甚至还带着一点嫉妒和羡慕。</p>
他说：“我真羡慕你啊，黑田。不像我，已经没有退路了。”</p>
黑田兵卫低着头，没有搭腔。应该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总不能直白的说——这一切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吧。</p>
羡慕？嫉妒？你所羡慕嫉妒的是什么？如果真的让你承受像他遭遇的那一切——在医院昏迷了近十年的时间，在醒来之后的无所适从，一切都得从头适应，每一次的复建都像是将自尊心打碎了重组一次，甚至还伴随着自己不可能恢复到正常状态的强烈恐慌……你还会羡慕吗？</p>
人的寿命才多长，他白白失去了那么多时间。所谓的羡慕，不过是既要又要罢了。</p>
黑田等最高长官心情平复下来，才斟酌着询问：“我不太明白，为什么宁愿去承担秋月先生的怒火，也要隐瞒乌丸莲耶这件事呢？他潜藏在暗处那么多年，造了那么多的罪孽，如果有秋月先生的帮助，越早将他缉拿归案，毁灭黑衣组织，对我们国家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p>
黑衣组织是何等肆意妄为又没有底线的非法组织，它存在的时间多出一天，就有许多人因此受到伤害。但如果有同样想剿灭黑衣组织的秋月耀哉一起合作，岂不是有如神助？</p>
诸伏景光曾经说过，所谓的正义被扭曲，沦为某些人牟取私利的工具。黑田兵卫知道国内的政坛十分复杂，但如果有秋月耀哉这个外部力量带头，一切的阻力都不再是阻力。</p>
但凡想要从中牟利的人，都会因为惧怕那份后果而不敢行动。这不是一件好事吗？</p>
他印象里的这位长官，不也是一名心存正义的，心怀天下之人么？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果断的接受对方让自己回归警察厅的提议，甚至想试试能不能从诸伏景光那边下手，尽可能将糟糕的事态挽回一些。</p>
但最高长官看着黑田兵卫的眼神，却让他无比的心惊。</p>
“你知道乌丸莲耶今年几岁了么？”最高长官说道。</p>
从已知的结果反过来调查，可远比从源头开始调查要容易。因为已经有了一名敲定的嫌疑犯，只要绕着对方的踪迹开始调查，无数被忽略掉的蛛丝马迹全都会被重视起来，会被反复推敲验证，从中会得出无数确凿的证据。</p>
所以乌丸莲耶是黑衣组织首领这件事，已经不是黑田兵卫刚苏醒时所说的‘可能’，而是已经被证实的事实。</p>
黑田兵卫没有回答最高长官的问题，他的瞳孔收缩，看起来是被自己的推测吓到了。</p>
而让他被吓到的，并不是乌丸莲耶的岁数，而是……</p>
最高长官道：“你出去吧，黑田，让我一个人静静。”</p>
但他刚才那句话，已经让黑田兵卫推敲出了对方没有明说的事实。</p>
乌丸莲耶几岁了？已经超过一百三十岁，比目前被证实的最长寿的老人年纪还要大。</p>
而从他们的调查里，虽然乌丸集团现在明面上是交给了代理人打理，但它在社会上的能量依旧是巨大，在代理人管理集团的这段时间，乌丸集团在药物研发这块下了很大的功夫。</p>
可原本乌丸集团主要的业务方向与医药压根毫无半点关系。若乌丸莲耶还活着，就代表着业务的转移肯定是对方的手笔，而与明面上的代理人没有关系。</p>
乌丸集团名下的，在世界各地的多个医药机构里，这些年来吸收了不少世界知名的专业人才，而从医药这块的大力研发，再结合乌丸莲耶现在的岁数。</p>
——原来如此。</p>
黑田兵卫慢慢的走向他停车的地方，他的步伐越来越慢，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他的神色已经犹如鬼怪一般的可怖，身上散发着慑人的寒气。</p>
这些人宁愿面对秋月耀哉的怒火，也要隐瞒这件事的原因，是他们盯上了乌丸莲耶手里拥有的增加寿命的新型药物。</p>
他们都认为，乌丸莲耶肯定有某种增加人类寿命的方式。</p>
他们甚至不去想可能乌丸莲耶的长寿只是一份偶然，只是一份人类寿命之长的奇迹……他们被长寿迷花了眼睛，并从中看到了无比巨大的利益，而这份利益如果实现，就算对上秋月耀哉的怒火也是值得的。</p>
自然值得，这可是长寿药，足够让世界上所有的人，特别是有钱人为此疯狂。如果他们能和乌丸莲耶合作，获得这份药物并量产，那么一个秋月耀哉又算得了什么？</p>
这个世界，从来就只讲究利益，只要利益足够大，秋月耀哉背后的势力也会倒伐，甚至他们认为连秋月耀哉也会反过来站在他们这边。</p>
——他们的底气，来自这份长寿药。</p>
所以他们的后悔并非是被秋月耀哉发现，而是后悔在被发现之前没有掌握到这份技术。</p>
那么是否可以认为……他刚才见到的那些人，只不过是被这份利益迷花眼的少数人，他们背后还有更多的人也盯上了这份技术，并支持且推波助澜？</p>
现如今的政坛里，有多少个人不知道呢？</p>
黑田兵卫停下脚步，遍体身寒。在这一刻，他无比理解诸伏景光的想法。</p>
——这个国家，从根子上已经烂透了，想从这些人身上实现公正的正义，还不如指望大米国那个出了名的小气吧啦的魔兽的铁拳让他们清醒。</p>
沦落到需要他国来实现本国的正义，这份认知让黑田兵卫有如石头一般的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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