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棉第一次看到张铁山把脉扎银针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他是个骗子，就是因为他的手法非常专业。 后来问起他这身花架子医术的来源，她才知道，原来他们村有个住牛棚的老大爷，是有名的中医世家传人。 被徒弟背叛后，他被下放到云山村。 云山村是比南河村还要偏僻的地方，进村都要翻山越岭。老人家差点熬不过去的时候，张铁山帮了他几次。 老人便认他做了关门弟子，传了他一些医术。 当然，张铁山学了一年，也就学了点皮毛，架子倒是摆得很足。 这一次之所以出来招摇撞骗，也是因为老爷子生了场大病，药钱太贵。 他既然拜了师，就没有眼睁睁看着师父死在眼前的道理。 “我学医不精，就剩脑子转得快，嘴皮子好使一点！当然要选来钱最快的方法！” 周棉就问他，“所以你就骗人家喝了你的药能生男孩？” “哎呀，这天下多的是重男轻女的家庭！我说肚子里是男孩，总归还能让产妇能吃得好点，女娃子多点出生的机会嘛！” 周棉扯扯嘴角，“照你这么说，你还是帮那些人了？” 张铁山挠挠后脑勺，“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然后也按照约定给那些生女娃的人赔了钱。只是后来，我有次看到那些生女娃的人家往孩子脑袋扎钢针，我就怕了，再不敢在那村里待。” 说完这话，两人都沉默下来。 张铁山肯定没想过一个不被期待的生命到来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悲剧。 周棉听着那些孩子的结局也觉得难过。 她问了王家人，被误导的村民生出的女孩现状，才知道有一半的女孩儿已经夭折。 王老太婆说话的时候满脸不在乎，周棉却只觉得可怕。 那些女娃大概都是父母不要的吧？ 也不知道顾秀芬当年是怎么保下那两个可爱外甥女的。 也正是张铁山对那些女孩子死去的同情，让周棉认定此人并不是什么无恶不作的恶人。 在答应给他救老人所需的最后一味药材，五十年份以上的人参须子后，张铁山直接立马倒戈。 而拿到人参须子的那一刻，张铁山忽然紧张地看着周棉，“这东西那么珍贵，你打算卖多少钱？” “谈钱多伤感情啊！”周棉那双狐狸眼明媚一笑，“不如，让我也拜入老先生门下，我给你当师妹吧！” 张铁山深知自家师父的心灰意冷，对其他人的戒备，以及收他当关门弟子时候的悲凉，并不敢答应。 周棉笑笑，“唉，我本来还想着帮你还的钱就当是孝敬师兄，这根人参须子孝敬师父老人家的。这么看来，将近一千块钱，你打算什么时候偿还呢？” 张铁山愣住，给他二十年也酬不齐一千块钱！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能答应帮她劝师父，却并不敢保证一定能让师父改主意。 张铁山长得特别着急，十八岁看着就跟人家三十几岁一样老，姑娘们都看不上他。 虽然，这对他的诈骗事业有极大的助力，但他也并不高兴！ 是以，周棉问出这话，令他有点子破防，主动提起要当她师兄的事。 周棉也听出他似乎特别在意显老这件事，连忙岔开话题，“其实你就是脸黑瘦了点，所以看着成熟！等你变白胖些，就年轻了！” “哪这么容易白胖！”张铁山嘀咕着，他们村穷得很，吃饱都难，还吃胖？变白就更难了。 周棉狡黠一笑，“师兄，你是不知道，咱们村姑娘，各个都白。你以后要是带师父来我们村住，绝对也能变白胖！” “哼！我看你就是变着法儿想拜师！”张铁山可不笨，“我回去以后会跟师父提这件事，但我不保证能成！” “没事，等农忙过了，我亲自去你们村找师兄和师父。”周棉想了想又提醒道，“我看最近天气不大正常，一直不下雨。你们村可得提防着干旱！” 张铁山也觉得今年确实有些燥热，相信了周棉的话。 他带着人参须子离开以后，周棉想想还是去找了韩烨一趟。 韩烨人脉广，周棉想问问他能不能找个关系把张铁山的师父调到南河村去。至于张铁山嘛，离改革开放也没几年了，他就再等等！ 在南河村，师父肯定能比在云山村好过。只要她诚以待人，跟他处出感情，老爷子就算执意不肯收她为徒，漏一两手，就够她学。 反正，她也没想过要当名医啥的，她只是不想被顾城南用“周医生”笑话一辈子！ 和韩烨见面的地方在她买的宅子附近。 韩烨很爽快地答应帮她。 趁着时间还早，周棉直接去没打算租出去的大院子打扫一番。 等打扫完，已经是下午。 想着还要去找投诉县医院的王翠兰，周棉匆匆吃了几口饭后出了门。 锁门时，一个身着绿色工装，带着一顶遮住上半张脸帽子的中年男人突然走过来问她，“同志，请问这个地址怎么走？” 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周棉低头一看，信封上的地址不正是之前胡大勇住的，她租出去的那套小院子吗？ 她给他指了路，那人跟她温和地倒了谢，不紧不慢离开。 周棉看着他离开，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心神不宁地走在路上，终于反应过来，那人到底哪里有问题。 那人的穿着虽然是城里最普通的款式，可却穿得一丝不苟，在已经热起来的五月，注重舒适的工人群体里，并不多见。 而且他的衣服、鞋子异常干净，一看就是个讲究的。 最绝的是他的气质，竟然让她觉出几分绅士味道，她可以确定，小县城很难养出这种人。 到底是谁呢？ 不会是那批黄金的主人吧！ 想到这个可能，周棉握紧了拳头，管他是不是呢，既然是她的房子，她挖出来的，就属于她！只是以后，她要少去县城里的宅子住。 不自觉间，她已经来到了县医院门口。 周棉决定暂时忘掉那个男人的异常，直接冲到王翠兰医生的办公室门口。 “王翠兰，你这个害人精！你不配当我们县医院的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