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看着青韶,“青韶,很高兴你能这么想,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你怎么突然这么严肃?看得我有点害怕。” 流光接着开口,“今夜,玹曜回去一定会被沈怀信关禁闭,我不打算替他求情,我打算趁这个机会去若水。” “不行!你刚挨了二十板子,一后背的伤,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禁得住长途奔波吗?你这一走就是送死。” “没办法,我不会再有第二个这么好的机会了。你不知道玹曜这个人有多难缠,我可没这么多时间陪他耗了。本来打算的是等镖局迈入正轨开始盈利了我再走,现在看来我等不到,还得拜托你帮我看顾一阵。” “你后背全是淤青淤紫。板子打出来的是内伤!你这样会落下病根!” “我不在乎。我得去若水一趟,只有找到解开蛊虫的办法,我才能真正自由。放心,如果成功了,我会尽快回来,如果失败了,我回来的会更早。” “你和我说就不怕我把这一切都告诉沈怀信让他阻止你吗?” “你不会的,我知道你能明白。” 青韶无可奈何也就不再奈何,松口问她。 “路费有了吗?” “还没,还得借你点钱,我一定活着回来还你。” “这件事你是临时起意?” “嗯,正好今天晚上我去领解药,时间掐的太好了,我领完就走。” “你和春兴说了吗?” 流光摇摇头。 “不打算带上他?” “不了,此行没有必胜的把握,甚至危险重重,我不想让他也卷入危险。而且我有预感。拉他一起他一定会为了保护我陷入危险。” “你和春兴两个人一起走胜算都不高,你还要一个人” “你太小看我的能力了。今夜,若是天时地利人和,我就走。若是玹曜没有被关禁闭,我就等下个月。” 青韶掏出一沓银票,“这些够吗?” “够了,食宿加换马,我尽量给你少花点。” “千万别,危机时刻钱是身外之物。” “诶,你这觉悟有很大提高啊。” “我只是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从春日宴一出来,流光就感觉到了身后有人跟着自己。 祝斯年的人来的正好,看来又可以加一注了。 她走到等在门口的春兴身边,“你先回府,我把身后跟着的尾巴解决再回去。” 春兴看流光已经换了身衣裳,知道她的伤口处理好了,刚刚那一掌让自己伤了内里,确实应该回府尽快恢复,不然就是给她拖后腿了。 目送春兴离开,流光带着身后的尾巴,一路朝僻静的地方走, 见周围已无行人,流光对着身后的一片空地开口,“不要跟着我了,回去告诉祝斯年,那个问题的答案是大皇子。” 说罢,流光走过了几个错综复杂的小巷。甩开尾巴,回了王府。 如今的局势越乱,沈怀信越难以抽身。这样他就不会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抓自己回去了。 流光这时才突然发现,她其实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加狠心绝情。 她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回了王府。府内,沈怀信如她所料般正坐在她的房间等她。 “殿下” 流光刚要开口,便被沈怀信打断。 “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流光。你就这么喜欢与人对簿公堂?” 流光低着脸摇摇头。 “那你去什么公堂!真有仇私底下报!不要再给我闹出这么大动静!” 沈怀信表面生气,但流光感觉他未动真怒。 “我知道了。但是你别惩罚玹曜,此事与他无关。”流光假意替玹曜求情,实则是为了提醒沈怀信还有个玹曜别忘了处置。 “他们有他们的规矩,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他关禁闭三天,你再求情翻倍。”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流光进入正题发问试探,“今日是五月十二,你该给我解药了。对了,你之前说的给我解药药方还作数吗?” “药方的事你心里还敢惦记?也不看看你一天天给我惹的这些好事。又是凤冠又是公堂,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这可是你当初答应我的。咱们这里应该不讲究赏罚相抵吧。” 沈怀信从荷包中取出一张字迹很新的药方,“巧舌如簧。从宫中回来本想着给你,但是被凤冠的事岔开了。” 流光一把接过,一目十行的记忆。 “即便给了你药方,你也做不成药,因为其中有一味药材是我的血。一旦我死了,人亡血凝,血液就失去了功效。你若是想在我活着的时候放干我的血到体外做成药,成药时间一旦大于两年也会失去作用。” “如此说来,这岂不是一张废方?” “瞧你说的,那我舍得真把你放跑啊。”沈怀信唇角微勾,捻着解药抵到流光唇边,示意流光张嘴。 流光顺从的张嘴,沈怀信将药推进去,随后递了杯茶。 “把药方给你,也省的你天天惦记着,要是像玉影一样含着解药不吃,去外面找人配置,还要熬过一个月不定期的蛊虫反噬,多受罪。”沈怀信起身,居高临下的胡噜了一把流光的头发。 “后背疼不疼?” 流光听到沈怀信关切的语调,有些恍然。“这算什么,我没事。” 解药到手,玹曜禁闭,连药方都尽在掌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先回房,你背上的伤好好修养。我明日再替你请郎中看一下。” 流光点头,目送沈怀信出门。 她计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开始打点行装,一直等到夜色深沉方才独自出府,在街边马棚买马上路。 五月夜风温暖,一路行至城门。 流光出示沈怀信的信物。 这是方才与沈怀信相处之时偷的他腰间玉佩。 城门守卫见玉佩,轻易便放行了。 流光松开缰绳,鞭打马背。马儿受痛,躁动的奔跑。 流光在马上静静感受晚风刮过面颊,吹乱鬓发,心在此种环境下愈发沉静。 她沿着地图上标明的官道一路行进,一直行到天光破晓。 路过下一个驿站,方才勒紧马绳停步。 她翻身下马,活动僵硬的脊背和快颠成八瓣的屁股。去驿站重新买了匹马,将这匹奔波了一整晚的马寄存在驿站休息。 顾不上睡觉,她简单就着热水吃了点馒头便重新上路。 时间紧迫。玹曜知道自己的路线,而且他追击的马一定比自己的快。自己必须拉出足够的时间。 背上的伤经过一夜颠簸更疼了。在马背上时为了减少颠簸,她整个身子都是紧绷的状态。一放松下来便觉得浑身发软,昏昏欲睡。 强打起精神重新上路,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了。 一个白天,她顾不上吃饭,只偶尔喝口水,不让自己在大太阳下过于缺水。 傍晚才赶到下一个驿站,她照例换马,吃干粮,重新上路,星夜兼程。 就这样行进了两夜一日,等到下一个黎明时,她才敢在驿站稍微休息一个时辰,叫老板娘一个时辰后到房间叫醒她。 不睡的时候浑身疲惫,睡完一觉醒来,周身开始酸痛,就像散了架一样,尤其是抽缰绳的胳膊和时刻紧绷着的腿。 为了避免颠簸扯到伤口,她几乎是全程站在马背上,用自己的双腿充当缓冲。 即便如此,此刻流光依然感觉自己背部的伤有所加重。她用帕子沾上药油,披到背上,给后背擦药,实在够不到的地方就用帕子甩,简单处理之后接着上路。 接下来的日子,流光白天全天行进,晚上只歇两到三个时辰,一天换一次马,只用了八天时间便抵达了若水。 到若水后,流光的心终于安定。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到一个偏僻隐蔽的客栈睡了整整一天,从早到晚,从晚再到早。 睡醒后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流光准备去附近的医馆打听打听蛊师的下落。 京城此时已远在天边,流光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与自由,哪怕肉体客观上十分疲累但她心中却并不觉得这是负担。 如流光所想,她走后,京城王府确实平地生惊雷。 沈怀信发了一通前所未有的脾气,看守她的那一批侍卫全部被打回去重新训练。 玹曜第一时间带人快马赶往若水必经之地的官道。 春兴也被沈怀信说服,亲自出马去若水。 他自己每日有早朝,分身乏术,只能委派他人。这也正是在流光的计算之内。 混乱,离散的王府恰恰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此时,有一双紧盯着王府的眼睛,抓住了时机,打算酝酿一场惊天动地的行动。 四日时间。春兴因为昼夜不停的赶路晕倒在一户驿站旁边,被人救走。 玹曜一直苦守官道而无果,终于决定在第八天进入若水搜查。 远在若水的流光毫无知觉,她此刻正为自己的顺利逃脱而兴奋不已。 几乎没有怎么努力,流光就找到了一家离客栈不远的蛊师医铺。 她向蛊师撒谎,说自己是被歹人掳走下蛊,好不容易逃出来的。 这家店的蛊师对着她切脉,腕脉和颈脉都切罢,迷惑的摇了摇头。 “姑娘所中之蛊,老朽平生从未见过。从脉象上看,姑娘与正常人无异,一点中蛊的征兆都没有。别是那个歹人为了蒙骗你,随便给你吃了什么,推说是蛊毒吧。” “不可能。我曾亲眼见过同伴蛊毒发作的样子。这蛊不可能不存在。” “姑娘且慢。若是能亲眼看见姑娘蛊毒发作的症状,老朽也许可以一试。” “我的蛊毒还有一个月发作,但我的时间不多了,不知大爷可否帮我推荐若水最负盛名的蛊师医馆,我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若说最负盛名,那便是若水城最中心的金蚕医馆。那里连大祭司偶尔也会去呢。” 连大祭司都会去的地方,听着十分可靠。 流光将诊费给了老人。随后回客栈收拾行囊,打算去城中。 这一路过来,流光餐风饮露,一天只在驿站吃一顿饭,睡两三个时辰觉,其余时间都用来赶路了。经历了那噩梦般的八天,现在这样的行程对她来说并不算太紧张。 蛊虫一日没有解药,她心中就一日不得安宁。 流光背着行囊骑马沿着地图走。 一路景象都大同小异,不过添了些异域的特征。一样的草房土楼,一样的小商铺,城中心也并没有比城外围奢华多少。 若水族领地并不大,骑马一日时间足够赶到城中心了。 傍晚时分,她终于找到了老人口中的金蚕医馆。 这医馆从外观上看和其他医馆并无不同,也是砖土砌成的一间小矮屋,就是门外牌匾上的字格外清逸飘扬,有几分仙风道骨。 流光刚要进门,便被正往门外走的伙计赶了出来,“蛊师晚些时候有事,今天医馆关门了,你明天再来吧。” “小哥,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是从大老远的吴国赶过来看病的,实在是赶时间。” 伙计不耐烦的问,“你什么病啊?” “我中蛊了,不知道小哥有没有听过牵丝蛊。” “牵丝蛊?闻所未闻,估计又是外面什么人杜撰出来的。你确定你是中蛊不是生病?” “千真万确。” 屋内,一个老迈的声音颤巍巍的传出来,“算了小杨树,让她进来吧。我给她看看,也不枉费她这么大老远跑一趟。” 流光闻声进门,看到一个身着灰色布袍,须发皆白的老者。 老者的白发用一根桂枝挽着,这幅仙风道骨的模样,不自觉让人联想起门口牌匾上的字。 “老人家,我是真的中蛊了。”流光坐到老者面前,将牵丝蛊的种种症状特征描述出来。 老者听到流光的描述,面色越来越凝重,叫流光伸出手,替她切脉。 蛊师切脉与寻常医师不同,除了要看腕脉还要看颈脉。 脖颈之处是蛊虫最爱流连之所。经验丰富的蛊师甚至能通过号颈脉确定患者所中何蛊。 老者越诊,面上神色越凝重。 “这蛊你是怎么中的?” “是有歹人想控制我给我下的,有什么问题吗?”流光看着老者的脸色,心里惴惴不安,这个蛊不会连这里也解不开吧。 “是什么人给你下的,我刚刚听你在外面说你是吴国人?” “嗯,我是,但是这蛊是在郑国中的。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把我强掳过去的时候并没有说他的名字。” “好,明天你和我详细说说。你的蛊是有些复杂,但想解也不难,就是过程繁琐了些。” 流光闻言欣然,“太好了,能解就行。” “我今日先给你开一副药,你在这里喝完,明天接着过来。” “好的,多谢老人家!不知这解蛊大概需要多久,我的时间可能不多” “放宽心,七日应该可成。”老人的语调缓慢,仿佛有种令人信服的魔力。 听着面前老者的话,流光的心也跟着变得镇静。 老者熬的汤药又苦又涩。一大碗不知是什么东西做成的黑色汤汁实在是令人倒胃口。流光屏息皱眉,一口气饮尽了。 喝完后她和老人告辞,寻找新的落脚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