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星楼】 一个小道士“咕咚咕咚”喝完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卓人远身边,看他给另一个练剑时不小心划伤腿的道士包扎,感叹道:“卓师兄,我们魁星楼有你真是太好了,要我说,掌门早就该多给你发些月钱了,不然你医术这么高,万一有一天觉得在山下开医馆过得更好,不要我们了怎么办?” 卓人远“扑哧”一声笑了:“你放心好了,我对开医馆一点兴趣都没有。平时给你们看看就罢了,要我每天都坐在那里面对形形色色的病人和病人家属……饶了我吧,我会疯的。” 卓人远很快就包扎完毕,那人道谢后就离开了,卓人远用干净的棉布擦了擦手,又开始磨药,他的手有与九谏同等程度的灵巧,无论做什么,在外人看来都自带一种令人沉浸的韵律,小道士看了一会儿,突然问到:“卓师兄,你的医术为什么这么高啊?都是你自己学的吗?” 卓人远的手顿了一下,似是回想到了什么,淡然摇头:“是家里传下来的,我祖父和父亲从前都是御医。” 小道士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在卓人远无奈的目光,他震惊地重复了一遍:“御医?!那你为什么会来魁星楼?” 卓人远完全不理解他为什么这么震惊:“御医没有随意离京的自由,我们家会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因为被撵出来了。” “为什么?”小道士好像只会说这三个字了:“难道是因为用错了药吗?” 卓人远露出一个有点冷漠的笑容:“不,没有任何人用错药,如果非要说有人错了,那就错在我父亲他们治错了人。” 小道士看着他与平时全然不同的神色有些害怕,不敢再问,但卓人远被勾起的回忆却无法轻易收回。 事实当然不止是“被撵”这样轻巧的说法,准确的说,是“被处决”。除了掌门卓人远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当初是逃难而来,他的祖父和父亲全部死于宫廷倾轧,而令卓人远最愤恨的便是,明明他的亲人没有做错任何事,只因为恰巧当值便被无辜牵连。医者的使命是治病救人,不是当那些利欲熏心之辈的棋子,可那些权贵却一惯不把除他们之外的人的命当命,动不动就“治不好他要你们全家陪葬”,从幼时卓人远就听这种话听到耳朵都快起了茧子,可是人命自有定数,治不好就是治不好,无论杀再多人也治不好,为此要医者陪葬实在无理至极。难道只有病人的命是命,他们医者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卓师兄?卓师兄?”小道士的声音唤回了卓人远的思绪,卓人远低头一看,发现自己不小心把两种药混在了一起,连忙把药渣倒掉:“不知连景师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他平日虽不怎么说话,可这些枯燥的活儿做的比谁都细致,没有他,我这几天都不太适应。” 小道士想了半天才把记忆里那张死水般的面孔和卓人远口中的名字联系起来:”原来那个师兄叫连景啊,咦?我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这个名字?啧,想不起来了。” 卓人远淡淡道:“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前尘已成过往,本人都不提,外人何必深究。” 他重新称了几两药材碾磨,其实早在收到楚赦之的信之前他就已经知晓连景的身份,毕竟那柄春絮剑之前一直就放在药炉旁充当烧火棍,而他并不是瞎子。江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像魁星楼没有人深究过他的医术一样,他也不会对连景的过往多嘴。 小道士看出他心情不太好,识趣地提出要离开:“卓师兄,师父还给我留了课业,我先走了。” 卓人远没有阻拦,却看着小道士的背影微微出神——卓人远这个名字他已经用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快忘了原本的姓氏。他本姓为“范”,这个姓氏曾在整个杏林中都享有盛名,他的祖父更是曾位列太医院院首,可那又怎样?医术再高,也敌不过蛮横不讲理又位高权重的病人,他的祖父生生被先楚王乱刀砍死,父亲在带着他逃亡的途中中箭身亡,他被魁星楼楼主卓应尘所救,从此便跟着魁星楼楼主改姓为卓。因此,他一向对皇族充满了恶感,直到最近…… “小远,”耳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卓人远有些惊喜地抬头:“掌门?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们即将上任的新长老。”卓应尘是个年近花甲却依旧神采奕奕的老人,他和卓人远的关系亦师亦父,是卓人远在这世上最敬爱的人。 “怎么样,药园还合你心意吗 ?”卓应尘笑吟吟地环视一圈,目光停留在卓人远脸上。 “很好,就是连景师弟有事外出,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我最近有些忙不过来。”卓人远放下手里的活儿,给魁星楼楼主满上一杯罗汉果水,楼主年纪大了越发嗜甜,罗汉果水甜滋滋的,很受他喜爱。 “连景啊,”魁星楼楼主微微皱眉,抿了一口水才道:“我再给你拨几个人吧,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卓人远虽然不解,但对面是他最崇敬的人,他没有丝毫起疑:“连景师弟怎么了?” “他的事情比较复杂,我一时也解释不清楚,你心里有数就好。”魁星楼楼主凝视着手中的杯子,专注地好像里面突然长出了一朵花:“小远,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卓人远的心跳莫名加快,一种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什么?” “这几年好好待在魁星楼,哪儿都不要去,也不要再和楚赦之他们联系,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