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阊阖道】 看到本该站在自己身边的人不知所踪,观沧澜面上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波动,眼神却不再是刚才那种充满恶趣味的从容,“堂哥”两个字在舌尖呼之欲出,显然已经产生了不低的恼怒——就让观沧澜的情感产生波动这一项,楚赦之有着天然的优势。 “真讨厌啊,”观沧澜低声道:“明明你已经有了那么多东西了,为什么还要再和我抢呢?” 满地因为吸入毒烟而陷入痛苦的昏迷中的人,观沧澜没有说谎,祭台上焚烧的香烛确实有解开之前的毒的功效,但实际上,前后两种毒药——一是口服,二是吸入,都是制作活死人时的步骤,口服的药物可以延缓活死人脏器的腐烂,吸入的刺激活死人脑部神经的活性,给身体营造“这个人还活着”的假象。但换作活人,前一种令人肠穿肚烂,后一种令人神经衰弱,两种药物结合确实可以化解致死的毒性,但也会使人周身无力,至少三日才会恢复如初,但观沧澜怎么可能给他们三天时间?今日就是他们的殒命之时。 观沧澜抽身离去,没有人能拦住他,白道这群人最大的缺陷就在于此,大部分人强健的身体都像是用他们的脑子换的,在其他方面单纯如一张白纸。易冲动,好分裂,偶尔的几个聪明人也都各怀心事,单单对付这些人甚至不需要花费观沧澜一半的心力,若非九谏…… 他扯起嘴角,虽然不知道九谏到底是如何东拉西扯地把这盘散沙团到这里,但终究不过是白费功夫,他不介意陪九谏玩一玩,但是结局的赢家一定会是自己,这计划他和他的朋友已经绸缪多年,这平罗山上的任何一个人的性命他都不会放过。 “让我想想你会去哪里……”观沧澜单手捂住嘴巴,活死人他从未瞒过九谏,甚至那些活死人都是他和九谏共同完成的杰作,他不认为九谏能在他眼皮底下做什么手脚,那么他不知道的就只有——浮屠塔? “这可不是个好选择,”想到之后的安排,观沧澜撇了撇嘴:“你应该死在我手上,而不是和楚赦之死在一起。” “他不会死,该死的只有你而已。” 观沧澜意外地转身,挂上了亲切而热情的笑:“师妹,好久不见……你好像厉害了不少,是想和师兄切磋一下吗?” 姜夙萤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论体质她或许不是最强的,可论对观沧澜的了解,平罗山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胜过她:“从小你就爱用这些不入流的阴诡手段,这么多年当真是一点都没变过,和你这个人一样,卑劣地令人不齿。” 她虽然在看到陆桑稚点燃香烛时就偷偷屏息,但人屏息的时间是有限的,她一路走到观沧澜面前,多多少少吸入了一些毒气,太阳穴“砰、砰”地跳动,脑仁处好像有针在扎:“何必用\\u0027切磋\\u0027这么假惺惺的词汇,你想杀我,我也想杀你,所以我站在你面前也只有两种结果:你死我活。别废话了,来战!” 观沧澜新鲜地看了她一会儿,弯腰从地上捡了一把剑:“很好,其实灵鹫宫的所有人里,我从一开始就最欣赏你,好像无论被打击多少次都不会放弃的你。所以我真的很想知道,怎样才能真正让你陷入绝望呢?” “其实你能活到现在就已经很出乎我的意料了,看到你,我好像突然知道\\u0027惊喜\\u0027的感觉,你值得我用正式的武器对待。” “你觉得,我从来没有放弃过吗?”姜夙萤缓缓抽出袖中的武器:“我曾放弃过很多次,屈服于疼痛、恐惧和求死的愿望,上天不公,给你这样作恶多端的人超群的天赋,但恶劣而自负的性格也是你的弱点,你觉得像猫抓老鼠一样欺凌比自己弱小的人很好玩吗?我现在站在这里,都是因为没有一开始就杀了我,而是留着我的命看我挣扎取乐。正是因为你一次次没有底线的压迫,我才知道再怎么卑躬屈膝也换不来尊重,文咏蝶愿意做你和董妍的宠物,我却只想一刀刀割你的肉!就算杀不了你,就算要赔上我的命,我也要告诉你,蝼蚁亦可伤人,只要蚁多能埋象!” 她垂下眼脸,余光看向四周,香烛里的毒不难撑过去,只要能忍过神经的刺痛和过去的心魔就能恢复,她看到了陆桑稚,陆桑稚皱着眉头,清秀的脸布满冷汗,但也隐隐有快要醒来的迹象。 “陆道长,快醒过来吧,我可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姜夙萤在心中道:“幸好,这样的痛,我早就习惯了。” —————————— “一二层已经被卫明玦他们探查的差不多了,汞蒸气沉积在下,我们直接往上层走,反而不容易中毒。”我让楚赦之直接带我飞上三层:“有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汞?”楚赦之没有听过这种说法。 “就是水银,我听彷兰的西域商人称它为汞,就顺口说出来了。”我随意的解释了两句就把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浮屠塔上,楚赦之举着从卫明玦那里拿来的图纸,试图在图纸上看出什么玄机。 楚赦之也宣告失败:“真是奇怪,阊阖道那个出口在塔内塔外都是被封死的,就算能猜到他们要拿水银害人,又要怎么用呢?” “煤?”我蹲下身,找到了苏贞儿之前砍下的那块地板,自言自语:“不是吸附汞蒸气所用的活性炭,那为什么非要把地板做成这个样子?” 楚赦之在我身边蹲下,脸挨得极近:“活性炭又是什么?” “!”我这才发现自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又被他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脑袋不小心磕上了承重柱,“咣”地一声撞得严严实实,痛的我鼻子一酸,眼眶立刻红了起来,话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埋怨,然而塔中的回声却将话中的埋怨修饰得更像是撒娇:“你挨那么近干嘛?” 楚赦之笑眯眯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我只是想听听秘密很多的小九发现了什么,没想到把你吓成这个样子,都是我的错,还疼不疼?” ——眼眶是红的,瞳孔也是红的,小九上辈子真的不是一只小兔子吗? 总感觉他在想什么很欠揍的话,我眯了眯眼睛,背过身不理他,手摸上承重柱敲了敲:“这柱子的回声不大对,里面是空心的。” 楚赦之瞬间明白我的意思,大胆猜想:“你觉得水银可能藏在承重柱里?” “水银会腐蚀铜制金属,这柱子里可能不止两层。”我摸了摸下巴:“每层都看太浪费时间了,好像也大差不差,我们直接去顶层看看那个被封死的出口。” 楚赦之:“是,殿下。”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还没等骂他,一只手就环住我的腰,直接把我带上了上一层。 “你抖什么?怕高吗?”楚赦之故意曲解我刚才打的那个哆嗦。 我狠狠翻了个白眼:“是被你恶心的。” “为什么?”楚赦之一边跳跃一边道:“叫你殿下的人也不少,为什么我叫就不行?” 我扭了扭脖子:“因为你叫的听起来格外阴阳怪气。” 楚赦之跃到顶楼也没有放手,轻轻道:“因为我一想到观沧澜刚才把手搭在你身上这样叫你那一幕,心里就嫉妒的发狂。” 他一双风流的桃花眼泛着淡淡的委屈,看得我心头一颤,连忙别开脸,仰头看触手可及的浮屠塔顶层,厚重的石板乍一看没有丝毫缝隙,我为难地抿了抿唇,突然看到了什么:“楚赦之,你把我抱起来。” 楚赦之一怔,狂喜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九谏说的不是“那种”抱,而是托举的“抱”。 ——行吧,聊胜于无。 楚赦之依言把我高高地举了起来,浮屠塔内部呈空心圆环结构,随着动作幅度变大,我几乎是悬空在塔内最高处,只有楚赦之的胳膊撑着,一旦他松手,我大概会摔得尸骨无存,然而,我天性中多疑的那部分在楚赦之身上好像失了灵。 “石板中间好像夹着一层铜片,”我只能用自己的手去摸索:“放我下来吧。” 楚赦之缓缓把我放到地上,松了口气,悬空的明明是我,他反倒比我更紧张:“有什么想法吗?” 我又看了一眼图纸,答案假设,小心求证——“还差最后一环。” “对了,刚才班莒说,那个叫丁戊燊的道士在卫明玦解救他之前一直被吊在架子上,对吧?” 楚赦之点头:“嗯,当时找不到水,小郡王割腕放血给丁戊燊喝,这才救了他一命。” “丁戊燊恢复后,二人一起发现了水源?”我凝眉:“水源在第几层?” 楚赦之:“第七层。” “下去看看水源,水银遇水便产生毒气,为了修塔人自己的安全,一定要保证那个水源不会与水银触碰上。而且有水就代表着和外界有接触。”我闭上双眼,集中注意力,在脑海中逐项核对检查:“有接触……既然水可以进来,那其他的……煤……” “轰隆——” 我和楚赦之同时低头,这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我们在这里都能听得如此清楚,那么外面一定是出事了! “我好像明白了……”我喃喃说道,然后用力地抓住楚赦之的袖子:“快离开塔,从那个意外出口离开,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