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夙萤的眉头紧紧皱起,质疑快从眼睛里冒出来了:“你在说什么?前朝公主?复国?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扮作端茶送水的道仆的人声音听起来十分义愤填膺:“您还不明白吗!若非萧家贼子刻意鱼目混珠,臣等怎么会直到现在才找到您!那等浅薄荡妇,也配冒认我们李氏的公主吗!” 姜夙萤冷冷观察着面前的人,作出了自己的判断:有夸张的表演成分,连本来服帖的易容都被他过分做作的表情弄得差点崩裂——但不全是假话。尤其是前朝公主这个身份,准确填补了她一直想要找到的那条真相链的空缺。 “原来如此。”姜夙萤这么想着,不由地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玉腰奴,玉腰奴自那晚被慕锦霞逼供后就变得疯疯傻傻,醒着的时候周围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尖叫不已。正派人士尤其注重名声,留着已经无法对她造成威胁的玉腰奴的命利大于弊,不过现在姜夙萤也没时间管她,是以一直叫人她喂加重份量的安神汤药。安静下来的玉腰奴睡颜纯洁的像个仙女,如果不是这些年的欺压、凌辱一直牢牢记在心头,恐怕姜夙萤也会被这张美丽的面孔骗过去:“这就是你一直忌惮我的原因啊……师姐。觉得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却没有丝毫愧疚之心,为了掩盖心虚所以处处下绊子恨不得我立刻死掉,是这样吧。” “臣下知道公主一时不能相信我,可我所言句句属实!”男人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密信和一枚青蓝的私章:“这是您出生前主公写给好友的信,以及主公给公主您留下来的势力。只要您拿着这枚奚誊令,就可以指挥主公的旧部。有了它,您何至于用灵鹫宫的势力交换那些各怀鬼胎的江湖人的襄助?臣等必将胆敢欺辱您的宵小的人头取来!” 姜夙萤笑了:“是吗?既然你们之前都认错了人,为什么不早把这些东西交给玉腰奴呢?还是说你在骗我,你们……真的不知道观沧澜,也就是萧煜衡用玉腰奴以假乱真的事吗?” 扮作仆役的男人面色一僵,然后马上扮出了一副委屈的嘴脸:“公主,您有所不知,臣等……也有苦衷。您将这封信看了,自然会明白。” 姜夙萤将信将疑地接过信,不知为何,慕锦霞临死前的样子在脑中一闪而过,姜夙萤不动声色地把袖箍放下,用长袖隔在皮肤与信纸中间,信只薄薄两张,字迹苍劲有力,她心知面前这个人绝不可信,但展开信件的那一刻,姜夙萤的心还是不免漏跳了一拍—— 【吾友夏郎,见信如晤 吾与妍娘之孩儿即将降生,吾虽盼膝下有子,延李氏王族之志,然妍娘见医者众,吾之期许恐成泡影。萧氏宗妇心肠狠毒,手段老辣,若知当年真相,必报吾妹杀其夫之仇,妍娘却不识其真面,执意与萧家宗妇交好,吾苦劝不成,只得厚颜求夏郎相助,为妻女留一后路……】 信纸泛黄卷边,姜夙萤明明不停告诉自己这封信很可能是伪造的,眼圈却不禁泛红,手指轻颤,继续往下看。 【夏郎亦知,吾少时即身孱体弱,而今时日无多,无力再育一子。萧氏诸人狼子野心,李氏势微,吾自身尚难压制,况一幼女乎?是以,吾欲在爱女降生后前往族地,取曾祖亡国前遗留之符印,此印可召王族旧部,吾欲将其一分为二,一份赠予夏郎,一份留与爱女,望夏郎看在你我相交之谊,照拂吾女。夏郎切记,如吾此行无归,必是受萧氏毒妇所害,倘若当真如此,绝不可将真相告知妍娘,妍娘心智不能与毒妇相抗,若令其知晓真相,恐不能护吾女周全。吾虽托孤于夏郎,亦怕连累友人殒命,待吾亡故,夏郎不必将其接至膝下,若能暗中照拂一二,吾来世必报此恩。吾女来日,非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不能存活,思即此事,吾亦痛彻心扉,然此为亡国女子之命数,唯盼爱女心怀坚韧不拔之志,能为己搏一生路。】 【日晼晚而既没,月代照而舒光。仰列星以至晨,衣沾露而含霜。“照舒”二字甚合吾心。待吾女长成,请夏郎代吾告知爱女,吾一生无能,有负妻女,唯送此二字,寄吾慰子之心。】 “真想不到,那个疯子也有被人亲切地称为妍娘的时候。”姜夙萤将信封收起:“所以你的意思是,前朝遗孤……我父亲在我出生后去取什么王族符印,途中被观沧澜背后的那个萧家杀害,那个疯女人却以为自己是因为生下的是女儿才被丈夫抛弃……萧氏毒妇看起来应该是观沧澜的母亲一类的人物,那信里的夏郎又是谁?” “不敢欺瞒公主,那位夏郎便是江湖上曾经名震一时的梧桐山庄最后一任主人晋蠡,字彧夏。但是……还没等主公的这封信送到他手上,梧桐山庄满门一夜之间被灭了个干净。我们都猜测是那个女人干的,可那场灭门之事做的太过干净,不光是我们,江湖中也没人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而且……据我们所之知,观沧澜等人对奚誊令并不知情,幸而因董妍与那个女人交好,所以主公也不曾将奚誊令的存在告知于她,否则怎会会不见那条贪婪的母老虎派人寻找?”男人觉得姜夙萤已经开始相信了自己,说得越发情真意切:“主公和晋蠡庄主都死于非命,董妍几近疯魔,公主您当时又年纪太小,我等迫于无奈不得不隐于暗处,眼睁睁看着董妍为了重新得到灵鹫宫老宫主的承认,将您弃于农家。萧氏毒妇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此,她知道董妍当时对她也心存疑虑,所以没有派人直接接触您,而是让手下收买了那对农人,从别的地方找来另一个与您岁数相仿的女孩交给那对农人一同抚养。又对重新回到灵鹫宫的董妍鼎力相助,重新获得了董妍的信任,待董妍坐稳了灵鹫宫主人的位置想将您接回身边时偷梁换柱,李代桃僵。后面的事,想必公主知道的比臣清楚。” 姜夙萤一时有些恍惚:“我之前从未怀疑过自己是姜家村那对夫妇的女儿,那天董妍来了……她什么都没问,手就那么一抬,石子就取走了爹娘的性命,然后放了把火,装作他们是遇了贼死的。文咏蝶就是那个时候回来的,董妍比对我们两个身上穿的衣服的新旧,看我的衣服比文咏蝶的新,觉得人必定是对自己的亲骨肉更好一些,认定文咏蝶才是自己的女儿。我看得出来她想杀了我,可是她觉得自己的女儿被人苛待,光杀了我不解气,便把我们两个人一起带回了灵鹫宫。”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姜夙萤眼中露出一丝嘲讽——这些年她受的苦痛和屈辱,竟是拜自己的亲生母亲所赐,这一生、这一生…… 一滴泪顺着她柔美的脸庞滑落。 她这一生,简直就像一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