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乔见过许多次宁肃不给人面子的场景。 但没有料到的是,当着恩师的面,他竟然也可以罔顾夏夫人。 沈南乔甚至可以想到,被晾在当场的夏夫人到底能有多尴尬。 “其实倒也没有必要搞得这么僵。” 这倒不是说便宜话,确实是后宅有后宅的法子,犯不上立刻撕破脸。 沈南乔猜想他可能是因为听到子嗣,触及痛处,才会骤然失态。 想到这里,她轻轻摩挲两下对方的手臂,刚想说点漂亮话,就听对方先开了口。 “娶你不是为了让你受这些委屈,听那些闲话的。” 宁肃拉着她的手微微握紧,连太后皇后之流都不配为难她,谁给夏夫人的底气? 沈南乔心头微暖,知道这是替她出气,当即非常果断地不再多话扫兴,而是干干脆脆道了句。 “有劳夫君撑腰了。” 开玩笑,有人撑腰求之不得,何苦装贤惠,坏了夫妻关系呢? 宁肃脸色明显好看了些,二人步出夏家府邸。 此时外头天色刚刚有些暗下,坊间华灯已经亮起,宁肃带着她在门口马车前站定。 “是要回府,还是想去其他地方转转?” 闺中女儿少有能出门逛街的机会,做了主母之后虽然自由了些,但往往家务缠身,分身乏术。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夫君体贴,怎么能拂了对方的好意呢? 沈南乔当机立断。 “我们去酒楼吃个饭吧,听说映月楼菜色不错,还有胡姬表演,我还从来没去过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只觉得宁肃握住她的手微微一僵。 “倒是也没什么好吃的,不如换一家吧?” “但是没有胡姬啊。”沈南乔难得执着,“沈宏去过好几次,连沈静怡都去过。” 宁肃心内天人交战。 一方面是人家有的,我家小孩儿也必须得有。 另一方面是,那整个映月楼都是他的产业,里头非但有胡姬,还有歌女,万一有谁不开眼点名他的身份。 小姑娘会怎么想? 她夫君是个内监就算了,竟然还在外头开风月场所。 就在这愣怔之间,沈南乔敏锐察觉到气氛不对,她试探着开口。 “很为难吗?”或许朝中官员不便出入那些场所,“那就算了吧。” 楚楚可人的大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宁肃把心一横。 “走吧。” 夫妻二人上了马车,沈南乔像是完全淡忘了刚刚在太傅府上的插曲,叽叽喳喳跟他念叨着各种琐事。 “年后我准备把嫁妆铺子好好经营一下。” “周家大姑娘有些时新的点子,我想拉她入股首饰铺。” “听闻南方现在很流行成衣,我娘在东大街还有家绸缎庄,刚好可以改一改。” “高门贵妇都喜欢在这些地方花钱,还能替你搞一搞夫人外交,后宅捋顺了,你在朝堂也好办事些。” 宁肃听她絮絮叨叨,都是主母经,心下未免感慨。 “年纪轻轻的小姑娘,不必每日操心这些,可以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沈南乔被他说得一愣,下意识反问。 “比如什么?” “买买胭脂水粉,逛逛首饰铺子,花花钱。” 宁肃不懂姑娘家那一套,但不外乎这些。 沈南乔失笑,这人真把自己当小孩儿了。 正待说话,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喧哗,她下意识掀开帘子。 就见人们一股脑儿朝着一个方向跑去,还夹杂着起哄声。 “花车巡街来啦,大家快去瞧!” 沈南乔回头好奇。 “花车巡街是什么?” 宁肃脸色再度僵了僵,但还是开了口。 “是风月场所花娘坐的花车。” 沈南乔眼睛登时亮起来:“那咱们去瞧瞧呗?” “你不是要去吃饭?”宁肃想方设法打岔,“晚了就没位置了。” 沈南乔难得犹豫了下,两个热闹都是她没见过的。 就听外头往来的百姓在高谈阔论。 “听说今年怡香楼也参加了。” “可不是,还有花月坊,遇萤姑娘也在,真是可以大饱眼福了。” 宁肃脸色沉了下来。 不可能,这两家都是他名下探子藏身的地方,花魁若是要抛头露面吸引人注意,势必会提前跟他报备。 然而却没有半个人跟他提及此事。 这里头有蹊跷。 顺着打开的帘子往外看去,只见人头攒动,前方已经挤满了人,翘首以盼。 沈南乔看出宁肃脸色不对。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 宁肃四下打眼,并没见着几个东厂的暗卫和探子,心下愈发觉得不对劲。 他当机立断让马车掉头。 “去府。” 沈南乔这下吃惊不小。 “要去拜年吗?可空手上门会不会不大好?再说也没有递帖子……” 宁肃握住她纤瘦的肩膀。 “这街上有些不对劲,初一应该有厂卫轮值,但却没见着什么人,怕是要出乱子。眼下就近送你去府上暂避,我得亲自去查个究竟。” 沈南乔深知其中利害,当下不再多言,唯恐给他拖后腿。 “你一个人去安全吗?”她手指发凉,“要不要先去调人。” 宁肃自负地笑笑。 “在这京城,想伤我并不容易。” 府近在咫尺,宁肃亲自上去叩门,很快就有女侍出来引二人进去。 “一早就盼着夫人能来玩。” 这话落在宁肃耳朵里多少有几分蹊跷,好像他是附带一样。 尚未行至花园,就见里面有个露天样式的琉璃房,四下轻纱作帘。 就端坐在里面围炉煮茶,周围还有四五个年轻俊美的……面首。 那一瞬间,宁肃有掉头带沈南乔回去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