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徐烬欢去了边关后,几人已有几年未见,这还是徐家人头一次看见已经长开了的少年,一时之间还有些愰神。 “像,太像了。” 祖母热泪盈眶的拉着长卿的手,恍惚间又看到了昔日为自己画眉的人,心头酸涩,明明答应她回来时给她折一枝路过的花的,怎么最后送来的竟是一口棺材。 祖母拍了拍长卿的手,既心疼又感慨的说:“好孩子,这么多年苦了你了,徐家的列祖列宗知道后继有人,也该安息了。” 长卿轻笑了一下,扶着祖母上了马车。 说起来这位祖母也是一位传奇人物,家世显赫,是当地的名门望族,被千娇百宠养着长大的,嫁了人后,也依旧被捧在手心里,曾经奔赴战场千里寻夫,手刃敌人大将。 长卿有些疑惑的问:“祖母,刚刚的那队人是?” 徐琼音是徐烬欢的二姐,她靠在马车上,软绵绵的打了个哈欠:“我们在来京城的途中,碰到了一伙土匪,幸好那伙人救了我们,得知我们也是来京城,便送我们到了这里。” 长卿心里面有谱了,准备回去让人调查一下这两人的来历。 不管怎么说,对方救了徐家的人,该准备一些礼物登门道谢。 徐家人来了后,将军府看起来倒是热闹了许多,不少的闺女都递了帖子来,想要邀请徐家姐妹去参加赏花宴。 “小弟,你觉得我们要去吗?”徐昕韶拿着管家送来的帖子,眉头微蹙:“我听说最近太子被圣人冷落,将手中的不少权力交给了二皇子,你如今身份特殊,我和小音会不会影响到你?” 长卿看着忧心忡忡的徐昕韶,失笑的说:“大姐,你和二姐放心去吧,我让人找来了几个会点武艺的丫鬟,你们俩带在身边。” 徐琼音放下了手中的绣花针,一个漂亮的翻身来到放武器的架子面前,拿起一把大砍刀耍的虎虎生威。 猛的一下,那寒气逼人的大刀直逼林平安的脖子,吓得林平安瞳孔紧缩,后退了一步。 “二小姐。” 徐琼音收起了长刀,又恢复了那副深闺小姐娇弱无力的样子,拿起绣花针,笑盈盈的朝着长卿说:“就我和大姐的这武艺,你还担心我们俩?” 长卿开口道:“二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希望你们俩不要暴露自己会武功的事,也算是保命的底牌。” 徐家姐妹沉默了一下。 徐昕韶缓缓开口说:“烬欢,你老实告诉我,你现在处境是不是很危险?在几个月前,京城中就来了信,说是你在前线打了一场胜仗,陛下特意给祖母封了一个诰命,还催促我们尽快来京城。” “祖母觉得不太对劲,就一直拖着,直到你写信来了后,我们这才出发的。” 即便是到了京城,谁家姐妹也没有一直闲着,也了解了一些形势。 “这次的赏花宴是清阳公主的手帕之交办的,听说最近你和清阳公主遇见的次数挺多的,外界也有一些闲言碎语。” 长卿神情淡淡的笑了笑,目光认真的凝视着这两姐妹。 “我和清阳公主没关系,两位姐姐不必顾及到我,只把她当成公主来看待就行,不必太过冷淡,也不必太过热络。” 从长卿这里交了底,徐家姐妹也放下心来,知道怎么拿捏去对待清阳公主的尺寸,便回到屋里去梳妆打扮,准备去参加这次的宴会。 作为如今风头无量的少年将军的亲姐姐,两人自是备受关注。 “徐家姐姐,琼音。” 涂子娴手中轻摇拂扇,朝着徐昕韵和徐琼音走去,脸上带着惊喜之色。 她自幼和徐家姐妹的感情就很好,长大后隔得远了,虽然生分了些,但回老家祭祖的时候,依旧能聊到一起去。 甚至徐涂两家本就是世交,家里面的人都是看着涂子娴和徐烬欢一起长大的,甚至还有意撮合两位年轻人。 涂子娴本就是少女怀春的年纪,早已听闻了少年在战场上的英勇事迹,原本就悸动的心越发的难平,何况两人还是青梅竹马,在她儿时被欺负时,就是少年将她护在了身后。 家里面的人问她意见时,涂子娴当场红了脸,一脸娇羞的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听父母的。 原本是想等徐烬欢凯旋归来后,若是少年没有意见,就将两人的婚事定下来,没想到老皇帝的突然赐婚,打了个措手不及。 “子娴,你怎么看起来消瘦了这么多。” 徐昕韵握着她没几两肉的手,只觉得骨头膈人得很,又看着她的面色不是很好,有些担忧的问:“看起来像是生了场大病。” 涂子娴抿唇温婉的笑了一下。 “最近天太热了,夜间又太过凉,我就寝的时候不小心得了一场风寒,这才好了两天,竟然错过了去接你们俩。” 徐琼音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娴姐姐,身体才是大事,反正我们来了京城,什么时候都能见的。” 涂子娴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轻轻的点了一下许琼音的鼻子。 “我发现,你这脾气还是没有变。” 徐琼音就是看起来奶奶糯糯的,标准的深闺小姐做派,一袭粉红的裙子,衬得她好似桃中仙一般,但性格却是与外表天差异别,说起话来也不拘一格。 三人正说着话,徐昕韵不动声色的轻轻咳嗽一声,几人看去,就瞧见清阳公主朝着这边走来。 “参见公主。” 清阳公主上前一步,亲昵的将徐家姐妹搀扶起来,笑着说:“不必多礼。” 这一幕落在了许多人的眼中,不禁暗中吃惊,看来清阳公主是摆明了想要拉拢徐烬欢。 也有人想起了京中最近的传言,纷纷有些看好戏起来,最近传言清阳公主倾慕徐烬欢,原本还有很多人不信,但看到清阳对待徐家人的态度,便信了三分。 清阳公主,那可是除了皇后和太后之外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是当今陛下的掌上明珠,何其的耀眼骄傲。 可以说,想要求娶她的人,都能绕整个城三圈了。 可是人家清阳公主骄傲,直接向皇帝要了一个婚事自主的圣旨,即便是被人抨击离经叛道她也不在意,只是将自己的婚事掌握在手里。 即便是有一天老皇帝驾崩了,也没有人敢打她婚事的主意。 清阳公主至少就是被人称赞着长大的,更何况京中从来不缺容貌惊艳的女子,便是父皇的后宫当中,那也是千姿百态,但看到徐家姐妹时,也不得不称赞好一个美人儿。 徐家的人都有一副好皮囊,特别是徐琼音,更是绝色无比。 从长卿那里得了明确的态度,徐家姐妹对清阳公主的态度不卑不亢,尊敬有余,亲近不足,显然不想和清阳公主有着什么关系。 在宴会上吃了点东西,两人也基本上将贵女圈里面的小团体弄清楚了,经过涂子娴的介绍,才弄清楚了那些复杂的姻亲关系。 “姐,这也太复杂了。” 徐琼音苦笑,她还是喜欢待在老家无拘无束的感觉,自从来了京城,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就生怕给自家的弟弟惹来了什么麻烦。 徐昕韵看着远处盛开的颓靡的花,默默的喝了一杯茶,开口道:“琼音,我们不必想的太多了,只需要不表态就行,不能给任何人徐家会倾向哪一派的态度,至于其他的,我相信小弟会处理好。” 徐琼音神情厌厌的,这一日下来,有不少的姑娘都在推荐自家的兄弟给她们俩,夸的那叫一个天花乱坠。 “怕接下来都不得安生了,咱俩的年龄摆在这,不知道有多少媒人会向将军和提亲。” 一想到接下来的糟心事,徐琼音更烦了,很想提刀出来,让他们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巾帼不让须眉。 而另一边的长卿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放下了手中的公务,准备去接徐昕韵和徐琼音。 在中途中,马车就被人拦了下来。 “徐将军,我家公子有请。” 长卿轻轻的掀开了车帘,就看到街道旁边,有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微微迟疑了两秒,便下了马车跟着来人过去。 人并没有在马车中,而是绕过马车,上了对面的茶楼里。 茶楼的一层人满为患,前面还有着说书先生正在讲解故事,时不时赢得满场的喝彩,而二楼则空荡荡的,有两人守在楼梯门口。 “这位公子,今日二楼被人包了。” 这时候,二楼走出来了一个人:“让他们上来。” 安千叶还挺好奇二皇子特意在此处等的人,听到下方的声音,便走了过去,垂下眼眸正巧底下的人也在这时候抬起头了,看清楚长卿的容貌时,眼里飞快的闪过一抹错愕。 是他。 安千叶和长卿有过一面之缘,正是在徐家人到京城的那天,少年纵马肆意而来,那双眼眸好似利剑般,总能让人眼前浮现千山暮雪被染红的场景。 他的印象很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忍不住回过头去看,正好看见少年停在了自己护送而来的那家人面前。 本来以为再也没了交集,没曾想在这里又碰到了。 长卿自然也认出了安千叶,抬起脚踏上了楼梯,发现二楼四周站了不少的人。 一个人背对着长卿站着,紫色的华服缱绻,腰间垂着一块玉坠,转身时,那玉坠与紫罗烟便撞在了一起。 他身姿挺拔,凌厉的眉眼下藏着一双星眸,扑面而来的便是上位者的气息,即便是周遭的人不知此人的身份,也知道这人权高位重。 南宫哲开玩笑的说:“想见徐将军一面还挺难的。” 长卿看着南宫哲,轻笑一声:“殿下抬爱了,在下愧不敢当。” 南宫哲微微的眯起了眼眸,看着少年白玉般的面庞上波澜不惊,神色坦然的很,也知此人是在战场上杀出来的,自然无惧,心头轻轻的叹息一声,便收敛了一身的气势。 “徐将军乃是我朝的功臣,在边关护我朝百姓,扞卫我朝疆土,将这么多年的耻辱洗净,着实出了我心中憋了多年的恶气。” “徐将军,今日没有君臣,哲敬你一杯。” 他这话说的确实有几分真心,自从百年前的一场大战后,朝廷就越发的衰弱,之后打了几仗,都是以失败告终,便开始忍气吞声起来。 直到出现了一个徐烬欢。 长卿沉默一会儿,抬起手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我护的是天下黎明百姓,守的是万家灯火,那浩瀚的大漠长烟,有着无数的将士埋骨其中,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此言非虚,我想殿下该敬的,并非我,而是边关的将士们。” 换言之,我只管天下的黎明百姓,至于你们要怎么斗,莫挨老子。 南宫哲也听出了长卿的言外之意,默默的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看着眼前的少年灼灼的目光,忽的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这般坦坦荡荡,心怀天下的姿态,他在少年面前,着实显得有些龌龊的多。 南宫哲自认,自己也是关心黎明百姓的,但其中绝对掺杂着私心,就算是做了一些利国利民的事,也会刻意的大肆宣传,扩大自己在民间的影响力,永远做不到像少年这般,心思澄明。 这种感觉让他难以言说,只是看着少年眼睛里的干净,便匆忙的移开了视线。 他心头升起来一个念头。 或许该放过这个人的,他不该留在京城参与这其中的肮脏黑暗。 他是属于那孤烟大漠,也是属于那落日长河,唯独不属于这京城,留在这里,只会向杜鹃啼血一般,声声泣泣,最后流进了一身的血而死。 “徐烬欢。” 南宫哲喊着少年的名字,又默然摇头,开口道:“我还有要事处理,改日必定登门将军府,和将军一醉方休。” 他刚走两步,又忽的停下脚步,看不清楚脸上的神色,只听见他清润的声线响起。 “我只是想和将军做个朋友,将军不必顾虑太多,你我私交,与其他东西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