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璟安低笑了一声,嘲笑着自己的天真。 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最后竟还怀着一点希望,希望在她的眼中看到一丝对自己的不忍。 她确实是足够善良,赚的钱几乎都捐了出去,也关爱小动物,甚至是关心曾经骂过她的黑粉过,唯有他,从未得到过她的注目。 吴璟安走了以后,别墅迎来了一个意外之客,和长卿有着几面之缘的安霖。 安霖看着长卿,唇色微微的泛白:“鹿笙,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他吗?” “不喜欢。” 长卿回答的很坚决,她的目光平静,语气却带着几分诧异地问安霖:“我没记错的话,你也是卧底,也是为了帮人报仇,可你为什么又爱上了自己的仇人?” 安霖神情痛苦,“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一开始我恨他恨的要死,但我就是爱上了他,有时候,我甚至自己麻痹自己。” 长卿没有再说话,或者说,她一点也不想和眼前的这个女人再多说一句话,甚至是有些唾弃与厌恶的。 只不过,安霖却没有消停。 “他或许对不起所有人,但是他对得起你,鹿笙,你应该不知道,他的父亲,吴嘉实,曾经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是你父亲。” 长卿:“……?” 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 安霖擦干眼泪,神情很复杂:“你父亲是一个卧底,吴璟安的童年很不幸,幸好有你父亲在他身边,但也正是因为你父亲,吴嘉实在救你父亲和救吴璟安的母亲之间,选择救你的父亲,所以他亲眼看到自己母亲被糟蹋而死。” “后面,吴嘉实说是为了救他而死,还不如说是你父亲的背叛,让他心如死灰。” “所以,他恨你父亲,但偏偏正是因为你父亲,给予了他少数的父爱和温暖,护着年幼的他慢慢长大。” “他一开始,他是想做个好人的。” 长卿很快就接受了这个震惊的消息,也只有这样,才能说清楚为什么吴璟安对鹿笙父亲的感情这么复杂,甚至把这种复杂性延续到了鹿笙的身上。 也难怪他会说,上一辈的纠缠不清落到了这一辈当中。 安霖说着吴璟安的过往,忽的听见长卿说什么,有些怔然的问:“你说什么?” 少女眼神像是怜悯也像是鄙弃,她缓缓的伸出手,接到了从浓密的枝桠中泻出来的一缕光。少女的手伸得实在好看,白白净净,指尖带着细微的粉色,于那一抹光,好似雪原之上开出的一朵莲。 “我说,你说他的童年很不幸,那我呢,我的父母也没有陪在我的身边,你说他想做个好人,然而遭遇比他可怜的人也很多,比如你的那个青梅竹马,可是你的青梅竹马成了一个缉毒警察,成了一个温暖的大哥哥,不是吗?” “有人在逆境中成长绽放,祈祷不要有同样的事再度发生。有人在逆境中沉沦还要拉无辜之人下深渊。所以有什么脸洗白呢,还不是自己自甘堕落。” “安霖。”长卿看着她,缓缓闭上眼,嘲讽的笑了一下:“你真可怜,变成了曾经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还不自知,甚至是有些乐在其中,自己家祖坟都哭不过来,还去哭乱葬岗。” “你不配提我父亲,也不配提缉毒警察,因为从你口中说出来,是侮辱了他们。你在踩在缉毒警察的尸体歌颂毒贩的爱情,吴璟安的父亲也不是因为我父亲死的,是他走投无路,知道是绝境,逼不得已才死的,是他不思悔改我父亲才开枪的。” 安霖一下子慌了,开口说:“不是这样的,我从来没有想过为他洗白,我只是觉得,他有罪,但是他的爱没罪。” “不,他的爱也有罪。” 长卿语气淡淡:“他的爱就可以超越法律超越人性吗,吴璟安从上到下,从身到心,从灵魂到皮囊,都有罪,罪无可赦。” 安霖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她说不清楚自己心头是什么滋味,在长卿面前,她总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对此长卿表示,她不是面对自己无地自容,而是面对那些缉毒警察无地自容,毒贩的爱能超越一切吗?毒贩身世可怜难道那些因为他家破人亡的人就不可怜吗? 今晚并不平静,一如当年的那个晚上,月色清清落落,挂在枝头,江面黑沉,波澜壮阔,岸边的树叶上带着些许的夜露,随着一声枪响,忽然坠地摔开了万丈金芒。 那些毒品,躲过了那一层层的海关,却躲不过那些前仆后继的身影。 有的月亮被托在在天上,有的月亮生在人间,高处不胜寒,于是枝叶为它新装。 到了凌晨三点,长卿还坐在沙发上,别墅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人影走了进来,携带着一身的杀气和血腥味。 他走到长卿的面前站着,伸出手来想要抱一抱长卿,只不过被长卿躲了过去。 “鹿笙,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求求你,别推开我。”吴璟安哭了起来,声音沙哑颤抖:“让我抱一抱你好不好?我没有机会了。” 长卿站起身来冷笑一下:“别碰我,你太脏了。” “我从来没心思和你玩什么情深戏码。” 吴璟安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你别说了,我真的不想听。” 他苍白的笑了笑:“我倒是希望,你可以骗骗我,或者说即使是虚假的爱,又或是爱上了我再背叛了我,也好过像现在这样,从头到尾,那么的厌恶和冷漠,激不起爱也生不起恨来。” 他将怀里的手枪递给了长卿,让她扣住了,对上自己的心脏。 “鹿笙,杀了我,这个世界,只有你才能让我心甘情愿的死在你手里。” “开枪,像我教你的那样。” 砰的一声,两声枪响了。 只不过打中的是吴璟安的手臂还有大腿。 长卿一个漂亮的手花,将枪收了起来,看着倒在地上怔住了的吴璟安,眼里带着嘲讽:“直到现在,你依然没觉得自己有任何错,你始终不为自己所作所为而悔过,我为什么要杀你?你自有法律裁判。” 他喜欢自己,死在自己的手里,对于他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长卿不会把这种结局送给他。 吴璟安面如死灰,终究体会到了自己父亲那个像孤狼一样的男人的滋味。 他觉得时光仿佛一条沾水而快腐烂的棉绳,抓住的时候就发现又粘又潮,想要将记忆拉回来看一看,可到拉的时候发现连勾连记忆的那条棉绳都在他用力的时候断掉,他只能彷徨失措地看着手上的糟絮,如大梦初醒。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长卿看到刘书州带着人冲了进来。 旁边一个年轻的警察站着,看了看地上的吴璟安,又看了一下长卿。 “鹿小姐,你好,我叫陈旧年。” 长卿微笑:“好久不见,陈哥哥,姥姥很想你,忙完这些事,回去看看老人家吧。” 陈旧年点头:“好,今年想吃姥姥包的饺子了,顺便叫上其他人,还有江月的哥哥,那小子好多年没有回过家了,顺便去祭拜一下伯父伯母。” 他很想家,也想去看看。 很想在此时,不顾一切的奔跑着 ,穿过汹涌的人潮,穿过了人间烟火的火车站,大大方方的站在家门口,对着院中的亲人笑着挥手。 大喊一声:“我回来了。” 他们几个已长成大人的孩子,会捧着鹿笙父母喜欢的花,到达那没有名字的墓碑前,轻轻的放下来。 秋风起了,芦苇白了,渔舟远了,炊烟斜了,这一处墓园,便是他们生命的和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