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刀宗、信宗的任务进行得如火如荼,而“摇光”内部,一切也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对于时汜的提早回归,小菜对此没有任何说法,倒是有几位小队长提了一嘴,说了两句也就过去了。 而且这几天,时汜也注意到,小队长的人选似乎是又换了一小半。 不过换就换了,他是乐见其成的。 他依旧和之前一样,将“摇光”的全部资源交给小菜掌握,有时候恶魔也会蹦出来掺和两下,不过出现的时间不多就是了。 这段时间,小菜肉眼可见地消瘦了,眼窝深陷,眼底隐隐发青,有好几次,看向时汜的眼神,都是欲言又止。 终于有一次,小菜单独叫了他去议事处。 “时汜,我我中毒了。” 待白发少年坐定,犹豫片刻,少女隐隐可见骨节的双手攥了松,松了攥,终究是吐出了这句话来。 “中毒?” 时汜面露诧异,“你最近确实状态不太好,需要下线多休息休息么?” 少女咬咬唇,摇了摇头。 她的视线扫过少年已经被血色荆棘纹路布满的右手,心下稍安。 “时汜哥哥,这次恐怕只有你能救我,你还记得不久前来‘摇光’参观的那个中年男人吗?” “就是那天连我也对他恭恭敬敬的那位。” 她这么一说,时汜倒有印象了,当时那个男人既没有什么武力,也没什么出色的武器,甚至身上穿的,都是新手服,但偏偏有一双时而狠光乍现的眼睛。 当时他对上那双眼睛时,就看到大摇大摆走进来的男人,面上露出了垂涎又玩味的神情。 而那时已经面露憔悴的小菜则是显得比“摇光”的任何一个人都害怕这位突然到来的造访者,低着头,不曾多说过一句话。 她这么一说,时汜确实记起来了。 毕竟当时如果不是小菜拦着,他暗地里放支冷箭,还是能让那个家伙躺回复活点的。 “他对我下了毒,他说,如果时汜哥哥你去取解药,他就会把解药拿给我。” “我么” 时汜低下头去,在少女惴惴不安的视线中抬起头来,问了这么一句。 “我去哪里取?” 似乎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亦或者是别的什么,小菜呆呆地望着面前少年精致的容颜,面上闪过不忍,继而划过决绝。 “线下,林城。” 她最终还是如实转达。 她确实不是个意志坚定的人,但即便意志坚定的人染上了毒,也会变得意志不坚定。 她亲手种下了那枚种子,她注定会害了时汜,只不过那位中年高管的到来,将这一刻提早了,也顺带着将时汜的命运,推进了更黑暗的深渊。 没错,那天来参观的“摇光”里的未来小猪仔的中年高管,看上了时汜,那个男人向来男女不忌,只要是长得好看的,被他看上,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很少能逃脱成为身下之臣的命运。 “线下林城” 时汜重复了一遍,这摆明了是个陷阱,可惜的是,他想踩也踩不了,他并不是真实存在在那个世界的人物。 不过他面上却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可以,不过我去北城,大长老的位置恐怕要空出来了,赤煊是个不错的人选,我想等他归来,交接完手上的事物,再动身。” 对于这个回复,小菜望着面前的少年,面上划过动容与不忍,她神色黯了黯,默默点了头。 事情比她预想中的顺利得多,但她的心情也比想象中要沉重很多。 在这个游戏世界,她没杀过一个玩家,但在现实世界,她的双手,已经是满是鲜血。 她确实迫不得已,但她确实对此已经感到麻木了。 林城,诈骗与罪恶滋生之地,律法的约束微乎其微,每天都有人因为达不到业绩被折磨,或者死去。 如果不是诈骗集团将魔爪伸向了全息游戏——《最终宿命》,如果不是她恰好因为无害的容貌被选中参与其中,如果不是她恰好拿到了得以苟延残喘的“天赐”技能——【迷惘者:会上瘾的快乐】,她恐怕活不到今天。 但不可否认,她确实凭借着“天赐”技能,混迹于徐徐子的“摇光”家族,总会时不时地通过技能慢慢蛊惑一个又一个有心于投机的玩家,去往林城。 当那些人联系她,说已经动身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群人的结局。 她于心不忍,但偏偏懦弱,她也怕死,她也怕业绩不达标。 所以即便知道她会将人推向深渊,即便知道她的双手已经间接沾染了许多人命,她仍旧无法停下。 “快乐启示之种”曾是她为自己定下的最后底线,但最终她还是莫名其妙地用了。 心底似乎有个恶魔在告诉她,是他在推波助澜。 她看不清恶魔的脸,却又觉得恶魔的脸,像每一个被她亲手推入深渊的人。 现在的她,身体上中毒,精神上中毒,有了时汜的帮助,她的业绩越来越好,离死亡越来越远,但她却很清醒地知道,她已经把自己的人生路走死了。 什么“摇光”,什么奉献,里面的每个成员,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 甚至现在,连时汜也逃不过。 时汜跟她共同打造了这个魔窟,但不同的是,时汜不知情,且全心全意相信她;而她清醒,却不得不辜负时汜的信任。 那个中年男人不是个好人,甚至在林城,都是有名的人渣。 但偏偏,这种人渣,凭借着心狠手辣、诡计、逢迎以及可笑的“奉献”精神,坐上了诈骗集团高管的位置。 甚至这个人,还对集团的幕后大佬的母亲,有救命之恩。 据她所知,是贡献了自己老婆的心脏,他有一个幸运也不幸的老婆,她的心脏,正好匹配。 他当时为了活命,根本不在乎他人生死。 而现在,她为了自己,也同样要将时汜哥哥推给这样一个人。 她确实卑劣,但她卑劣得不够彻底,她知道自己恶心,但偏偏无法抹杀最后的人性。 而这最后一丝人性,却无法让她张大嘴巴,叫住那位已经在往外走的白衣少年。 对不起了时汜哥哥。 一滴眼泪自少女凹陷的眼窝滑落,她缓缓低下头去,将自己缩在双臂之中。